我們都是可憐人,可憐的孤獨人,想要在這鋼鐵都市裏紮下根,可這裏全是水泥地,沒有泥土,哪怕我們風吹雨淋地站在那一輩子,也隻會留下淡淡的痕跡,風一吹,煙消雲散,什麼都沒有,什麼也留不住,這個城市不會記住我們,而它卻在留在我們記憶裏一輩子。
就像春天裏的歌詞一樣,也許有一天,我老無所依,請把我留在,在那時光裏。但下一句我不認同,如果有一天,我悄然離去,請不要把我埋在這裏,把我帶回家鄉,在那池塘邊的柳樹下,隨風飛揚。
我抬起頭看著夜空中的星星,看著街道旁的路燈,看著零零散散的路人,不知道有沒有人在看我。
我輕輕地咳嗽了一下,伸出手拍了拍周成的肩膀,向他敬了一杯酒,他一杯,我一杯,往事的路,望不必再走。
喝完放下酒杯,我問周成然後呢,你怎麼度過的?周成深深地歎了口氣,又拿了根煙點燃,他說:“那年的大年三十晚上,是我第一次沒在家過年,身邊沒爸媽,沒親人,沒朋友,隻有冷冰冰的石頭,還有枯萎的稻草,那天晚上,我看著煙花,聽著人們的歡聲笑語,我哭了,哭得一塌糊塗,我想家,想爸媽,更想問自己,人活著是為了什麼?哭過之後,辛虧我硬把自己心態穩定下來,不然我怕自己會崩潰,會想不開自尋短見。然後我擦幹眼淚,從橋洞裏走出去,我走到一戶人家門口,聽著裏麵人家的歡樂聲,趴在窗戶上,透過玻璃,模糊地看著電視裏的春節聯歡晚會,看到趙本山小品的時候,那家人都被逗得哈哈大笑,我想笑可沒笑出來,就靜靜地看著。那年冬天很冷,窗戶上的玻璃一過段時間就布滿了白霜,我要是不是哈欠用手擦掉,手指頭凍得又紅又腫,就這樣我站在窗戶前看了一晚上的春節聯歡晚會,陸峰啊,你是不知道那種走投無路,絕望的滋味,是多麼難受。”
我靜靜地聽著沒說話,聽著周成重重地喘氣聲,聽著旁邊的客人離去的聲音,聽著老板收拾桌子打掃衛生的聲音,沉默了一下,我說其實我也有過這樣的感受,周成喝了口酒,拿著酒杯,紅著眼看著我,表情疑惑,似乎不太相信,我給自己點燃了一根煙,開始說起來。
我從小家庭情況就不好,爸媽是個普通的種地農民,掙不到多少錢,我爸身體還不好,每天都要吃藥,也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富人越富,窮人越窮,我知道在這樣的家庭條件下,我唯一的出路就是讀書,所以從小到大我都努力學習,是爸媽眼裏的乖寶寶,老師眼裏的好學生,功夫不負有心人,高考的時候我發揮挺好的,考得不錯,是我們學校的前二十名名,填誌願的時候,我爸希望我上醫科大學,大概和他自己身體不好有關係吧,說當醫生好,而且學校離家近。大概那時候我有些叛逆吧,想離家遠些,看看外麵的世界,所以我填了北京的一所大學,而且沒多久我就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記得我去上大學的那天,村裏有些熱鬧,因為我是我們村第一個大學生,所以村長帶領大家放了鞭炮,劈裏啪啦地,很響。我們村是家族式的,大多一個姓,所以有點血緣關係的親戚比較多,他們一個個來到我家,說點表揚我的話,然後塞給我點錢,說讓我在學校別虧了自己,想吃什麼就買。
我現在依舊能記起他們那一張張笑臉,就像自己的兒子考上大學一樣,笑得那麼開心。
大一的生活其實也就那樣,沒有我們高中時幻想的那麼美好,照樣做早操,照樣按點到班級上課,照樣有晚自習,隻不過老師沒有高中老師那麼負責,完全靠學生的自覺性。在這裏,我有了人生第一部手機,學會了上網玩遊戲,學會了抽煙喝酒。我也在宿舍認識了一些朋友,一起去網吧包過夜,也一起喝過酒吹過牛。不過我沒忘記來到這裏的目的,每天仍舊努力學習,除了教室,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圖書館。
因為家庭情況不太好的原因,除了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是我爸媽東拚西湊找人借的外,剩下的三年我沒向家裏要過一分錢,半工半讀,自己掙錢,平時利用空閑時間就去外麵找些兼職工作。也努力學習,獎學金也拿過多次,但學校的貧困生補助,每個班級隻有一個名額,因為我和輔導員關係不錯,他也知道我家的情況,所以開始給了我,後來就不給我,給了另一個男的,雖然補助金額不多,但也是錢啊,我氣不過就問輔導員為什麼,他不敢看我,支支吾吾沒出聲。
說到這裏我苦笑了一下,畢業後,那個在我們班拿貧困生補助的男的買了一輛車,而我當時在學校裏吃得差,穿得也差,除了宿友對我還好外,受了不少其他同學的白眼,或許他們以和我這窮小子在一個學校念書,感到羞辱吧。就在前幾天,以前一個宿友告訴我,原來拿補助的那個男的是我們係主任的一個親戚,嗬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