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想的他們吃不吃驚無所謂,我就是不知道他們會不會有一些小嫉妒什麼的呢。”百裏薰道。
“啊,他們嫉妒個什麼呀?”李梨果問。
“會覺得自己簡直是卑鄙可恥,毫無可取之處,他的優點也因此被打入自卑感的深淵。換言之,他會感到自己就是自己最鄙視的那種形象,他會把這看成不變的事實,感到完全絕望。這就提出了治療過程中醫生應加以留意的一個問題,即最好不要觸動病人的自卑感,等到病人的絕望感已減弱,並且不再死抱他的理想化意象不放時,再著手做這方麵的工作。隻有在那個時候,病人才能麵對他的自卑,開始認識到他的卑微並不是客觀事實,而是自己的主觀感受,產生於自己高不可攀的標準。在對自己更寬厚一點以後,他會明白這種情形並非不能改變,明白自己厭惡的那些品質並非真正可鄙,而是他最終能夠克服的困難。
我們隻有牢牢記住,維持那種自己就是理想化意象的幻覺對病人有多麼重要的作用,我們才能理解他對自己的惱怒或這種怒意何以如此嚴重。他不僅對自己沒有能力達到理想而感到頹喪失望,還簡直對自己怒不可遏,這一事實的出現是因為他總是賦予理想化意象以萬能的屬性。不管他在童年時代碰上多大的坎坷周折,自以為萬能的他,總應該有能力排除一切障礙的。現在他通過理智認識到甚至他也無力獲得相互衝突的目標時,這種惱怒便達到了高潮。這就是一旦他突然意識到衝突,便立即感到刺心的疼痛的原因。
對自我的惱怒是以三種主要方式實現外化的。當患者毫無節製地發泄不滿時,就將怒意發泄到自身之外。這樣,它變成對他人的怒意,不是表現為廣泛的憤怒,就是表現為對他人具體過失的憤怒,而實際上這正是因為患者恨自己有那種過失。舉例說明也許更清楚:一個女性患者抱怨她丈夫辦事猶豫不決,但涉及的事卻無足輕重,她的那種怒不可遏顯然不正常。我知道她自己就有猶豫不決的毛病,所以暗示性地告訴她,她這種抱怨恰好暴露了她在毫不留情地譴責她自己身上的這種毛病。聽我這樣一語道破,她突然發瘋似的怒火中燒,恨不能把自己扯成碎塊。事實上,她在自我理想化意象中是一個堅強果斷的人,所以她根本不能容忍自己身上的弱點。很能體現她性格特點的是,她這種幾乎是戲劇性的舉動,在下一次與我談話時就被徹底遺忘了。刹那間她已經瞥見了她的外化傾向,不過還談不上就此“回頭是岸”。
自我惱怒的第二種外化形式,表現為患者在有意識與無意識中不斷感到恐懼,或隨時擔心連自己也不能容忍的過失會激怒他人。患者會確信自己的某種行為肯定會招致敵意,以至於如果他人沒有敵意反應,他倒是會覺得奇怪。又比如,某位病人的理想是當一個像雨果的《悲慘世界》中那位主教一樣的大善人。她很驚愕地發現,每當她表現強硬或發怒時,人們更喜歡她,而對她聖人似的表現倒並不欣賞。我們很容易從這種自我理想化意象中猜到,患者的主要傾向是屈從。屈從產生於她想親近他人的渴望,而她對敵意的期待又大大增強了屈從的傾向。實際上,更嚴重的屈從正是這種外化作用的主要結果之一,並說明神經症趨勢是怎樣不斷地通過惡性循環而相互增強的。在這一病例中強迫性屈從傾向得以增強,是因為聖人的理想化意象實際上驅迫患者進一步自我抹殺。由此而產生的敵意的衝動自然把怒意宣泄於自我,而怒意的外化既導致她更加畏懼他人,又反過來加重她的屈從傾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