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搏擊者李國禎(1 / 3)

方文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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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送回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是一輛黑色SUV,車牌號是粵GF3629。他們謝過郭仁忠父母再留一夜的邀請,然後大家一起在車的旁邊拍了一張合影,之後兩人就準備出發。

喊“茄子”的時候,方文傑轉向右邊問劉德偉:“你知道茄子的‘茄’和雪茄的‘茄’是同一個字嗎?”

劉德偉說:“不知道。”於是照片就定格在劉德偉一臉迷茫的表情上。

之後兩人把行李放進了後備廂,其中還有郭仁忠的電腦、背包、錄音筆。在車發動的時候,一隻小金毛擋在了前麵,任憑郭仁忠父母怎樣叫喚也不理會。後來得知這是之前郭忠仁去采訪時撿回來的小狗。於是兩人征得郭仁忠父母的同意後也帶著它上路了,還給它起了一個新的名字:阿仁。

郭忠仁之前帶去采訪的一切物品,都將跟隨他們踏上這場沒有走完的旅程,而這些物品也算是對他的一個念想或讓采訪更有儀式感。

開車的是劉德偉,他調整好了座位,兩個人與郭忠仁父母告別,兩個男人、一隻狗,就這樣踏上了新的旅程。

第一站是南寧,這本該是郭忠仁采訪的最後一站,他列的地圖是由湛江-廣州-廈門-南京-長沙-成都-麗江-南寧,但是廣州、廈門、南京郭仁忠都已經去過,不必要重複他走過的路,而是直接從他的終點到達長沙然後再返回即可。

在車駛進325國道的時候,方文傑看到了一家4S店,於是提議把車裝飾一下——在後車窗上貼上這次旅程的地圖,把車身噴上郭仁忠的照片以及他《無聲》的封麵,這樣可以讓這次的旅程更有儀式感。

方文傑不管做什麼都想要一種儀式感,從小就是如此。他跟劉德偉說:“就算是再平常的小事,帶著儀式感去做,就能夠對抗生活中的消極因素。”

劉德偉雖然依舊不是很明白,但是覺得方文傑的話好像有些道理,就聽從了他的建議。

在車做裝飾的時候,他們到旁邊的便利店裏買了一些生活用品和食品,都是薯片、巧克力豆、棉花糖之類的,還給阿仁買了狗糧和狗繩。

結賬的時候,方文傑說:“那下回再請你。”

劉德偉說:“沒事,我有公款。”

於是方文傑趕緊又回去抱了一打可樂。

車噴好漆後,他們看著車身上郭仁忠的臉仿佛還活著一樣,都很滿意。

在他們開車離去的那一刻,修車的師傅跟同事說:“頭一回見有人主動把車噴得這麼醜。”

夜晚高速公路上的車並不多,收費站的服務員滿是疲憊,對於他們的車身裝飾並沒有給予評價。

方文傑有些失望,有些時候就是如此,哪怕是批評,也遠比無視強,不管是對於戀愛還是工作,或者是剛寫完一篇文章發到網上,寥寥無幾的點讚數也比不上很多人對其展開批評。

夜已深,他們還在前行。

劉德偉問:“要不要停在應急車道讓我開一會兒?”

方文傑說:“不用,好車開著就是爽,不像我家的那輛破轎車,我一開始覺得開起來跟拖拉機一樣,後來有一次去開了拖拉機,發現我對拖拉機有些誤會了,特別酷,你知道嗎?”

劉德偉說:“對,僅次於摩托車。中學的時候我特別愛開摩托車,我們家在一個小城裏麵,圍著城繞一圈不到一個小時,在開得特別慢的情況下是一個小時。我高中畢業後,就每天晚上都開著摩托車轉。小城雖小,但是有很多同學,每開一兩公裏我就想到有同學住在那裏,然後就會叫他們下來,人越來越多,大家最後也會去喝點糖水,然後各自回家。那段日子真的太酷了,對吧?”

方文傑說:“那真的是很酷了。”

之後兩個人就沒有再說話,或許他們各自在等待,劉德偉在等待方文傑的補充誇獎,方文傑在等待劉德偉的回應。

下了高速以後,方文傑用導航選定了市裏一家賓館,這時候劉德偉已經睡著了,於是他開得很慢。到目的地的時候,方文傑才喊劉德偉,說:“到了,你先帶著阿仁辦入住手續,我去把車停好。”

這時候天已經快亮了,南方的夏天此時已經熱得不行,像是告誡自己正在熱戀中一樣。方文傑停好車,劉德偉也已經辦好入住手續,因為沒有兩個單間,兩個人隻能被迫住在一個房間內。

此時已是早上七點多,方文傑洗了個冷水澡,出來的時候發現劉德偉已經睡著了。他本來想試著寫一下自己的開頭,但是依舊坐了半天什麼都沒有寫出來,想到晚上還要出去進行第一場采訪,困意就隨之而至,他打了個哈欠,倒在了床上。

劉德偉

1-4

劉德偉一大早站在鏡子前,另一張床上方文傑還沒有醒。擠牙膏的時候,劉德偉發現前一晚方文傑是從中間擠的,這讓他有些生氣。但他想到自己整個少年時期都是這麼過來的。習慣總會因為一個人而改變,而這些改變大多不是被迫的,而是潛移默化的作用,他也記不得到底自己是從哪天開始改變的,但能記得的是在他前女友離開他之後。

劉德偉與前女友的學校不是同一所,而且離得有點遠,要坐一個多小時的大巴,但劉德偉會時常去她學校找她。後來別人問起劉德偉所讀的大學的時候,他總是說讀了兩所,因為去另一所大學的次數過多,連門衛都認識他了,即便他沒有學生證,門衛也總會給他開門。

兩個人是在一次校際網球比賽上認識的。由於都是大一新生,沒有參賽資格,他們都隻有撿球的份兒。後來在中場休息的時候,他們兩個人都坐在觀眾台上,那時候還未成為他女友的那個女生給他遞了瓶水,本來是想讓他幫忙擰開,但他說了聲“謝謝”就喝了起來。

兩個人因此聊了起來。陌生人第一次見麵總是先聊起家鄉,劉德偉問她是從哪裏來的,不像是廣東人。她說,浙江。然後劉德偉想了一下,說,怪不得普通話說得這麼好,原來是北方來的。女生沒有強調浙江也是南方的,這樣的誤會她經曆過無數次,在廣東人眼裏總是如此,除了廣東、海南以外,其他地區都算北方。

兩個人就這樣熟悉起來,再到後來就在一起了。

劉德偉總是覺得人的脾氣跟身高成反比。他們學校有幾個東北的,雖然網絡上一直說東北人脾氣能爆表,但是他所認識的幾個來自東北的同學脾氣好得驚人。有一次他們為了將幾隻困在鐵桶裏的小貓救出來,忙活了幾個小時,溫柔得很,這種叫反差萌。而他女朋友身高一米五八,卻經常因為一些小事而火山爆發,這種脾氣像廣東的天氣,陰晴不定,早上還是大太陽,下午可能就會是一場暴雨。

兩個人總會因為一些瑣事吵架,像不能剩下食物,牙膏一定要從末端擠,雞蛋湯一定要是鹹的。劉德偉半夜醒來有時發現她在床邊哭,便問她為什麼,她回答:“我夢見你劈腿了,你晚上睡覺都沒有抱著我,這就是證據。”然後她開始收拾東西,淩晨兩三點鍾,依舊往外跑。

劉德偉說:“你要去哪兒?”

她說:“我要回學校。”

然後女友開啟暴走模式,進行長達數小時的暴走,劉德偉總是趕緊穿上衣服跟著跑,有時怕追不上,就隻能穿著短袖趕緊追上去。

即使在廣州,冬天也非常冷,但劉德偉隻能跟著,凍得牙齒直哆嗦,直到跟到公交站。

女友說:“我要回學校,可是我沒有錢,你給我錢打車。”

劉德偉掏出錢遞給她,又被揍了,女友說:“誰要你的錢?”然後張開雙臂,示意要抱抱。

總是如此,當時女友玩得不亦樂乎。

那年畢業季,他送女友到機場。是早上七點的航班,兩個人沒有過多的積蓄,就在機場待了一個晚上。深夜的機場依舊人來人往,他去買水的時候發現原來機場的便利店晚上也會關閉,他隻能在自助售貨機裏給她買了一瓶她愛喝的飲料。看著售貨機旁邊的深夜交通指南,他想到每個地點都有兩個人吵架的記憶,就笑了起來,但是心裏依舊有些難過。不知道機場的空調是不是永遠開得比較涼快,甚至有些冷,兩個人緊緊地依靠著,這次他們沒有吵架,也沒有說過多的話,旁邊的泰迪安靜地睡著,那是劉德偉送給她的禮物。

當初女友說要收養一隻小狗。於是兩個人在網上尋找各種收養信息,兩個人按照網站上發布的信息一個地址一個地址地尋找。好在最後他們找到一隻她喜歡的小狗。那時候也是夏天,熱得要命,他們在一家收養流浪狗的中心看到了這隻狗。他女友在辦完手續回去時,這隻狗沒有洗澡,她就一路開心地抱著。由於寵物不能被帶入地鐵,他們又不舍得打車,就慢慢走著,反正上大學時最不缺的就是時間。

他有時想,如果時間能夠停止,每個人總會想到停止的一瞬間,那麼他所要停止的那一刻就是在機場相互依靠時吧,收養小狗那天也可以。

但是時鍾在走,一切都不會停留,花總會謝,人總會死。

一向都會延誤的航班那天卻出奇地準時,他送她到安檢口,看著她遠遠離去,她突然回頭喊了一句什麼,但他沒有聽清楚,隻是小聲回了一句:“再見了。”

此後,再也沒有見過。

在兩個人談戀愛的時候,她給劉德偉所建議的一切他都沒有認真聽取過,不管是牙膏應該從末端擠也好,還是被單一定要兩周一換也好,他從來都沒有遵守過。但是她離開後,他的很多習慣終於開始變了,人總是如此,總是離開後才會知道珍惜。

劉德偉收回了思緒,洗幹淨臉,打開了蓮蓬頭,以為出來的會是熱水,但並不是,雖然是夏天,但他冷得打哆嗦,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那些穿著短袖追女朋友的夜晚。他和方文傑不一樣,覺得沒有什麼是比洗熱水澡更加舒服的,於是他轉了調節器,打開熱水,蒸汽充滿了整個浴室,又在關掉水後很快消失不見,像極了那些記憶。

他吹幹了頭發,換上衣服,叫醒了方文傑,要準備跟他一起去進行采訪的第一站。

李國禎

3-1

迄今為止李國禎參加了二十三場地下MMA(綜合格鬥)比賽,每一場都被打得鼻青臉腫,但他依舊每次養好傷後都會再次進行訓練,再次參加比賽。

不久前他還是一名職員,薪水不錯,公司同事也待他不薄,跟他相處得很好。有一天,他回家的時候突然想到,如果去參加搏擊比賽,把搏擊當成一種職業會是怎樣的一種體驗。也就是這麼一想,他第二天就辭了工作,回到家裏,買了搏擊拳套和一個沙包,進行自我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