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周垣笑道,“潘大哥,聽我說完,再走不遲。今兒恰好就有一單好生意,如果能做好,金銀綢緞米麵糧油應該還是有些的。我打算帶上碼頭眾兄弟一起幹,有財大家發麼。不知道你意下如何?”便將要除去方主薄的意思說了,“方某人必然為那個鳥貝勒出頭,俗話說,打虎不死,反被虎傷,行動就在今晚。”
潘水根搓搓手,“好是好,就是家裏還有些瑣事沒有安排好。”
周垣不悅,這號人他見多了,典型的想吃豆腐又怕燙嘴。
潘水根見周垣默不作聲,忙解釋道,“小兒昨日發燒,我答應了老婆,從城裏回去後就看大夫的。”
“愛子心切,我理解。”周垣掏出兩塊鷹洋遞給潘水根,“一分錢難倒英雄漢,這錢你拿著,給孩子看病要緊。”
潘水根眼中閃過熱切,嘴上卻推辭,“這怎麼好,無功不受祿。”
“等以後發財了再還我好了。”周垣大大咧咧說著,心中卻對潘水根更加不齒和蔑視,見小利而動心,遇大事而猶豫。這人難以成大事,以後隻能委以一些不靠譜的小角色。
潘水根便連連致謝,“那我現在便回去布置。”
“也好。”周垣起身,“不過事情要盡可能做到保密,切莫走漏了風聲。”隨後開門喊過全斌進來,低聲交代了一番,“你跟潘當家的到碼頭後,先通知韓經理盡快將貨卸下送往法租界,我在那裏接應他,船上給李順留兩個人即可。而後你作為我的聯絡員,和碼頭的兄弟在一起,及時將情況報告給我。”
“董事長放心,我辦得妥妥地。”全斌幹脆利索地回答。
“周大當家,”潘水根猶豫了片刻,問道,“我想問問,兄弟們要聽從誰的指揮?”
“統一行動,不能政出多門。”周垣必然要把指揮權拿在自己手裏,“你們在碼頭做事我不幹涉,但是今天晚上都要聽我的。”
一切行動聽指揮是勝利的法寶,周垣可不想在和方主薄等清兵的戰鬥過程中,洪門碼頭幫出現哄搶或者逃跑的幺蛾子。
太平天國後來之所以失敗,很大原因是洪天王在造反的伊始,沒有豎起絕對的權威,搞了一個什麼神權政體,由此也給自己埋下了禍端。神權結構毫無疑問地淩駕於世俗權力結構之上,使得“生殺由天子,諸官莫得違”的天王專製無法實現。
天父楊秀清天兄蕭朝貴降旨,政治領導人洪秀全要遵諭,然後再以天王的名義發布;但有時候,無人製約的楊天父、蕭天兄破壞遊戲規則,直接繞過天王洪秀全,逕直向教眾發號施令。
一條大蛇,卻長了兩個頭,太平天國最高權力階層爭相掌握對軍隊、政府的控製權,政出多門,還不亂了套?
終於,被天父代言人的隱權力喂大了胃口的東王楊神棍,小宇宙大爆發,向洪天王正式逼宮,造成天京之變。
當然,這是後話,周垣知道,卻不能說出去。
但是,周垣絕對不會犯洪天王的錯誤,養大了別人,委屈了自己。
見周垣要拿走指揮權,潘水根麵露難色,開始推諉,“不瞞大當家的,兄弟們跟我在一起多年,水裏火裏一起打拚,未必會聽你的。”言外之意,我的權力你想都別想。
周垣笑了,“潘當家的,如果覺得不妥,也沒有關係。這次不合作,咱們一樣做兄弟,日子長著呢。”
潘水根卻不肯放棄眼看到嘴的肥肉,“請容我同眾兄弟商議後,再回複周大當家的,如何?”
“也好。”周垣本來也沒有指望一下子能收服潘水根和碼頭工人,“天色不早了,請潘當家的和兄弟們的動作盡快些,我這買賣是趁熱打鐵的。”
潘水根這廝渴望成功,渴望出人頭地,但在具體行動的時候,卻畏畏縮縮,根本原因是失敗不起。小樣兒,誰說造反就一定能成功?五千的中華曆史,真正造反成功的也隻有劉邦、李淵、朱元璋等幾個牛人,大部分人都做了炮灰,亦或被砍了腦袋。
出了茶館,周垣騎上馬,帶著兩名戰士向法租界奔去。
夕陽將人和馬影子拉得很長。
巡街的綠營老兵望著絕塵而去的騎手,“好久沒有見這麼灑脫的馬術了,莫不是僧格林沁王爺的親兵衛隊到了上海?”
“應該不是,領頭的那人沒有辮子。”另外一名小兵否定了老兵的說法。
“聽說殺死黃帶子綿宜的就是個短毛?”老兵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的天,這人好膽大。光天化日之下,帶人將貝勒爺悶死在水牢裏。”
“縣太爺和主薄老爺正四下裏打聽這人呢。”|小兵道,“要不要跟上去,看看他哪裏落腳,說不定還能撈一筆賞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