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三知道眾人是在玩笑,幹脆就一絞手,昂起了頭。
“詩經日;鋤禾日當午 / 汗滴禾下土 / 誰知盤中餐 / 粒粒皆辛 / , 不勞而獲,不耕而食,不栽而臥。三姨太,你就是個剝削階級! ”
二爺站在一邊倒背著手,笑眯眯的瞅瞅這個,看看那個。
須知,每當此時,他是最開心的。
鬼子凶猛,戰事紛亂,多少家庭妻離子散,多少歡樂灰飛煙滅,可在自已忍辱負重的嗬護下,桂府畢竟還保持著一定的人氣。
日子雖然過得艱維,卻時時有笑聲飛出,作為一府之長,桂二爺頗感躊躇自豪。
守門的團丁拿進來一封請帖。
二爺接過,折開,識字不多的他略看看,即隨手交給桂三。桂三將帖子淩風一抖,輕聲讀到:“桂二爺台鑒:皇軍進城,鄉紳提壺,百姓禪漿,夾湧至今,實乃天地之合,順民順心。
今有一事奉上,為顯皇軍與宛平鄉紳百姓好和,本隊長擬舉辦‘第一屆宛平民間比武大會’,相關事宜,請貴台速到憲兵隊會議室相商為是,躬等不日,切切以盼!一客兄敬上。”
“鄉紳提壺,百姓禪漿?去你媽的小鬼子!這是強奸民意哩。”
桂三一把將請帖撕得粉碎,扔在腳下狠狠的踩著。
而此時,桂二爺和團副及其他人,都不知道昨晚發生的事兒,頗感奇怪不已。
半晌,二爺問:“團副,你腦子好使,說說鬆尾是什麼意思?”
團副皺眉睜眼,緩緩道:“來者不善,善者不來!我看這小鬼子還是撥的借此為名,拉攏你和眾鄉紳的鬼算盤。”
“去?還是不去?”
“當然去!”
團副斷然道:“且聽風吟!看看鬆尾到底打的是啥主意?再決定不遲。”
二爺點頭:“行,那咱們就去罷!”
下午二點鍾,桂二爺和團副及桂三,到了憲兵隊會議室。
寬敞的室內擺了一圈桌子,上鋪白布,放著鮮花,糖果和茶碗,每個座位上都放著一包日本煙卷。
一旁的桌上,那台棕色留聲機正在不緊不慢的旋動著:
“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臥 / 稼場雞驚醒了夢裏南柯 / 二賢弟在河下相勸於我 / 他勸我把打魚的事一旦丟卻 / ”
京劇《打漁殺家》裏的《昨夜晚吃醉酒和衣而臥》唱段,抑揚頓挫,咿咿呀呀,撩撥著票友的腦神經。
先到的曹半城,蘇老,段老板等鄉紳,本是苦喪臉獨自而坐。
聽著聽著,這幾個老票友竟綻開了微笑。手指當板,隨著留聲機的節奏一上一下的,偷偷地在桌邊輕叩。
全身灰布長衫的鬆尾瞧科在眼,不禁笑了:老實說,這一幹腐儒,要講玩心眼,哪在本隊長眼裏?
瞧那一具具被酒色和恐懼掏空了的身子,表麵上還硬挺著,矜持著所謂的自尊。實則上,本隊長一跺腳,一咳嗽,莫不驚懼顫抖。
這就是強權武力!
這就是戰勝者!
“城防隊柴司令到!”
鬆尾迎了上去:“柴司令,病好了麼?請!”,柴進青著臉兒,昨晚風呀雨的,委實病得不輕。
好在女傭連夜跑到城西敲開藥鋪,淋得一身濕透的回來熬上。又扶著他頭給慢慢喂下,這才爬得起來開會。
“托隊長鴻福,好了一大半,吭吭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