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開了。慧兒一動不動地斜靠在椅子上,聽手機裏的王菲唱幽蘭操。
台燈亮著,慧兒把光亮關閉到最微弱,一邊看桌麵空無一物,一邊看燈光惺忪的睡眼慵懶、怠倦的樣子。
蘭之猗猗,揚揚其香。天籟一樣迷離的聲音,彌漫著絲絲溫柔,絲絲和暖,繚繞在慧兒寂靜的夜空.她聆聽著時光,在耳邊如凋零的花瓣兒一樣緩緩飄下,再飄下。淩空的淡淡芬芳,穿透憂傷,穿透窗前月亮的清輝。
順手,她抽出一遝稿紙。這是經常在桌角詩集上疊放的,以備臨時記東西方便。從筆筒裏拿出鉛筆,好久不動筆了。她想寫字,寫歌詞。
以日以年,我行四方。文王夢熊,渭水泱泱。幾個娟秀、飄逸的字錯落著占滿一頁紙張的時候,她信手亂寫亂畫起來。想你了。等寫完這三個字的刹那,她發現筆跡裏有一雙春水盈盈的眸子,閃爍淚光。她驀然煩躁了。就把紙揉皺了。丟在一邊。
繼續寫歌詞。可是,她心猿意馬了。索性就連著寫想你。我想你。滿紙橫七豎八的躺著這些疼痛的時候,她又把它揉皺了。丟在一邊。
要不要寫信給他,這個大膽的想法,讓她激動起來。或許給他也不一定。她重新展開潔白的紙頁。換了黑色中性筆。要寫親愛嗎,不。她怎麼能寫這個。要寫,也是他。那麼,隻寫一個嶽嗎,太唐突。她想不好,就留了空白,從第二行開始寫。
我想你。她細細審視著自己的字跡,太小。太過約束和矜持。她把剛寫了三個字的紙,揉皺了。丟在一邊。
我想你。再次寫了這樣三個字,她拿起紙頁,放遠些,端詳了端詳,太好了。骨感,大氣,優雅,灑脫。和她一樣亭亭玉立。然後,她接著寫。我在聽歌,你最近在忙些什麼,可好?
她想起他幹淨的灰黑色相間的T恤,想起他洗過頭發的清爽味道,想起他匆匆地向她走來,柔聲地問她,你哪裏不舒服。想起他在街道人群裏一閃而過時,向她揮手和滿臉欣喜的模樣。想起他看著她吃飯的眼睛,和注視裏讓她心動的光束。想起他的諾言,我要我們在一起。
她繼續寫道,我在想,遇見你,是否是我的幸運。那又為何,我有隱隱的痛,一直跟隨。伴隨歡喜,伴隨你的若即我的若離。那又為何,我既快樂,又迷茫。既擁有,又失去。你與我,既咫尺,又天涯。
慧兒的手因為用力,感覺累了。她停下來,兩手捧起來從頭默念,發現有兩個字,擠在一個格子裏。她撕下來,從第一個字開始照抄。
等全部抄完了。她把廢了的那頁,又揉皺了。丟在一邊。
抬頭,掃視桌麵。那些個紙團,像聖潔的白色花兒,開得皺巴巴的,又像她瑟縮的心事,萎靡不振。望著自己的傑作,她沮喪了。
還得接著寫。你那麼忙,熟睡的時間很少,常常通宵不眠。千萬千萬要照顧自己,珍惜自己,答應我,好嗎。你的堅持,你的忍耐,你的不得已,我都懂。這些字,仿佛從慧兒的心髒裏拽出來,她又一次被拽痛了。
別寫太多吧。她想著署名,要怎麼寫呢。寫你的慧兒,還是慧留言。寫想你的慧,還是與你吻別的慧。
最後,她署名用了一個字,慧。親昵。她隻想表達到這個度。又重讀了一遍,她忽然想到,該用有著一聞永遠不能忘懷的那種淡香的圖案信箋。頁麵可以是粉紫,或淺藍底色,最好印著簡筆的木槿、百合,馬蹄蓮或者薰衣草在邊緣。寫字的地方,要純白的、寬行,柔軟度剛剛好。就用這樣的紙。她為自己的決定開心起來。明天去城裏,南街、北街、東街、西街。一個精品屋一個精品屋地找,一定能買到。
都好了。第一行的稱呼,還空著。慧兒想起網絡盛行的那句話:前世五百年的回眸,才換來今生的擦肩而過。於是,她小心翼翼地寫上:給第五百零一年的回眸者。想了想,又覺得這樣寫不妥,就又改成一個字:嶽。於是又重抄一遍。桌上又多了一朵皺巴巴的白色花朵。
是否,信要寄出。慧兒想,她和他的後續故事,等歲月衝洗的影像越加清晰的那時,等他說,我們的思念可以在一起時,她一定寄。現在,她把它疊好,夾在硬皮的日記本中央。
明天,她要坐車去城裏。找她想要的素潔、溫馨、詩意如畫的信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