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春天 被寵愛得無以為繼(1 / 1)

靜謐的夜,盛開了它碩大而濃鬱的黑色花兒。熒亮的燈光,輝映著燈下一個倩影。

長發披肩的姝然,靜靜地坐在沙發上,一邊看繡圖,一邊飛針走線。春天的夜晚,有些微涼。她拽了拽淡紫的毛衫,找來黑色風衣披上。七彩線像迷蒙的江南煙雨一樣,氤氳著一束玫瑰的豔豔綻放。三五朵花蕾,正亭亭玉立,舒展在繡布一側。

深紅的絲線用完了。她又穿好針,左手捏著,右手將繡布往遠伸展出去。抬眼滿心喜悅的欣賞。花兒的青春,握在掌中。若是開了,凋謝是它既定的結局。可這是一束永不凋謝的妖豔。熱烈。恒久。夢裏夢外。

電腦的高清晰色係分析。絲線豐富的染色,過渡。每幅圖絲線長短的巧妙裁截,真是非一般創意的十字繡。科技在這樣觸手可及的幻想中,妙不可言。姝然一個人忙活著,想起童年的小事。關於美的啟蒙。

也許,近乎癡迷的尋找和發現獨特的美麗,並企圖擁為己有,早在她的血液裏潛伏。伺機而動。隻因那時幼年,她不自知。

上小學三年級,她是班裏的學習委員,去老師辦公室交作業。無意看見了美術老師的一張鉛筆畫。一隻空靈的栩栩如生的大鳥。她不認識那隻鳥兒。叫不出它的名字。卻驚異那裏流暢婉轉的線條,有著不可言喻的喜歡。她傻傻的想了幾天。終於壯著膽子小心翼翼的和老師要了那張畫兒。極渴望地珍藏。可是後來,給弄丟了。

中學時光,是母親去世的艱難。她除了滿本子的數學與物理課外題,就是周末與假期拔不完的草和收不完的莊稼。一節接一季。沒有止境。沒有停歇。疲倦和力不可支的那時,最美妙的快樂,是微風輕拂,陽光炙烤的田野,她俯身緊攥著成熟的一株株黃豆苗拔著,聽著藍色生死戀的旋律。是父親剛買的收音機裏的電影剪輯。音樂。旁白。對話。想象中主人公的樣子。綠茵一片,絢爛一片。一個少女不甘貧瘠與狹小的心之曠野。隨之有了懵懂的情弦輕音。

高考暑假。有鄰閑遊。父親請他來家小坐。他是市一所院校的美術教授。國畫如有神助。在父親的呼喚中,姝然拿來僅有的一頁道林紙。一分為二。觀賞畫家一支筆,一點墨的精湛技藝。他喜愛畫雞。揮之一點,描之一畫,胸有成竹,濃淡瀟灑。一張是草地覓食,姿態各異的小雞。一張是直麵人世,氣宇軒昂的雄雞,威武一唱天下白。她鄭重地收藏,然後又丟了。

此後很久,姝然才懂得。在擁有的那個瞬間,已經注定了失去。她不再擁有昔日真實的美麗。靜水年華。匆匆流過。所剩僅有腦海裏翻騰和激蕩的一段一段的回憶。

大學生活。內向的她,不善言辭。不參與喧鬧的活動。選修了中國畫。閱讀唐詩宋詞,名家小說。沉浸在文字裏,她的心和裏麵的人交流,共鳴。欣然愉悅。安於水墨,她的眸眼裏,處處是純淨的宣紙,斑斕的色彩和幻覺一樣的彩虹風景。畢業時,學校有美術作品展。她的四幅國畫,獲得二等獎。那些大幅的花鳥題材,不是她的創作,是臨摹同學硬皮筆記裏麵的彩色插頁。

癡於美,她足夠敏捷,卓然於群。但是,她屢屢覺察了自己的努力,永遠無法抵達一個境界。一如對於文字的熱愛,心中鋪滿遺憾和愧疚。

現在,這些筆尖紙上的技藝和幻覺,又都還給老師和那些豆蔻年華了。她默默地想,唯一留駐的,是向往的虔誠。決無妥協。倔強而孤立。

四年前的初春。她遇見了他。一個坦誠,清爽幹淨的男子。他把她帶回純淨的世界。沒有浮華和喧囂。沒有世俗和塵埃。她仿佛麵見的是一汪清澈的海子。周邊有綠意嫋嫋的水草和清鮮的空氣。風雨洗滌的堅硬碎石,或大或小。透明如鏡的水。水天掩映。情韻相生。碧海藍天白雲飄。風起波生。漣漪輕輕。

於是,她又癡迷了。在那裏徘徊不已。每晚每晚靜心安坐。懷念。記憶。即使他在迢迢千裏。姝然把那段幸福,視為她生命的春天。留戀忘返。不問歸路。

時光驛站。一個又一個。曆曆在目的那些美好,是一個生命為之驕傲的伏筆。埋得很深。藏得很近。春風暖陽,顯影在季節清晰地底片上。蒼翠。茂盛。淒豔。美侖。偏激。堅固。

姝然感恩,自降生來世。美麗就從來沒有離開過自己。冬日雪景的銀裝素裹。柳枝輕揚的依依不舍。晨起的燦爛晴空。雨蒙蒙情深深的天地悠悠。都如此迅速的突如其來。稍縱即逝。她隻有擦肩的緣分。

昨天。她瀏覽網頁。偶然想寫一篇借你一夜,給你一生的小說。怔怔的盯著題目,慌亂了好一會。她的枕邊,放著一本從蘭州寄回的《彼岸花》。她不敢多看。每次隻看幾頁。因為,素潔的白紙上,娟秀墨跡裏的疼痛,洶湧著淹沒心髒。以至無法呼吸。

想念被雪葬。但見雪野盡失。裸露的冰涼,若即若離。化作脈脈指尖柔,輕解相思意。

夜,至深。針,至靜。一場穿越,悄然而息。一場纏繞,圍春而念,不離不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