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門,下樓。
地震後的陽光依舊燦爛的照在成都的大街上,刺目的光線流瀉下來,給成都的大街小巷帶來一種生機。這是一種生生不息的希望之光。
坐上21路公交車,陽光從窗外透進來落在我的身上竟然有灼燒般的疼痛,幸好,痛隻是瞬間的事情。承受痛的多了,再痛也不過瞬間,從皮膚到肌肉再到五髒六腑,都隻剩下一種酥麻。
21路公交通往三聖寺。因為是上午,所以車廂裏很空。數了數,算上司機剛好十個人。三個老人,兩個風韻尤存的中年婦女,三個穿著校服的學生,再加上我。
車廂裏很靜,所有人都扭頭看著窗外的車水馬龍。窗外的馬路上從奧迪到奧拓,各種檔次的汽車呼嘯著奔馳而過。
早些年我很不明白,成都並不是全國最富裕的城市,可是為什麼私家車會是全國所有城市裏最多的。
一個朋友這樣跟我解釋:成都的流動人口太多,公交太擠,所以但凡有點錢的人,都會選擇買自己的車。當然“有點錢”這個概念是很值得考究的,看看街麵上流動的最多的奧托和夏利或許能夠看出一些端倪。他還說這是因為成都人講究享受,他用抽煙舉例,原話,“五塊錢以下的煙在成都基本上是不暢銷的,然而有一年我去北京卻看見好幾個開奔馳的抽‘大前門’,一塊八一盒。”
朋友跟我做這個解釋是四年前,那時候我十七。當時覺得他講的有些扯淡,成都人哪有那麼會享受?不過,四年過去了,在看看街麵,似乎還真是這麼個現象。四年前多的是奧拓、夏利,四年後街麵上多的是夏利、奧拓。
不過,這些都無所謂了。我隻一二十一歲、剛剛參加完高考的超齡青年。別說夏利、奧拓,就算要買一輛自行車都還得斟酌再斟酌。所以甭管街麵上頂著什麼樣標誌的四個輪子在跑,那都是別人家的事。與我有關的頂多就是多吸進一點尾氣而已。但那也無所謂,大家都在吸,眾樂樂嘛!
現在與我關聯最大的隻是去三聖寺看姐姐,然後想想怎麼才能掙夠上學的費用。
這麼想著,倦意竟然又來了。每次想到難以解決的難題,總是會覺得疲倦。問過很多人,通常這個時候他們會覺得頭痛,但是像我這樣會有倦意想睡覺的基本上沒有。於是,他們說,“你真怪!”乍一聽還以為是“你真乖!”不過仔細斟酌之後,才發覺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
哎,睡就睡吧,說不定睡醒就靈光乍現,困難就迎刃而解了呢?
看看周圍的人,依舊把目光拋向窗外。那裏,一條條寫著“眾誌成城,抗震救災”在陽光裏招搖著。哎,災區的人們啊,吳璞對不起你們,我隻能給予你們精神上的支援了。
把頭往車窗上一靠,隻一會上眼皮就吻到了下眼皮。
三聖寺在成都西郊,其實距離市區並不是很遠。像今天這樣不堵車,差不多也就是五十分鍾就到了。
雖然眼睛是閉著的,但是公交那聒噪的引擎聲我還是無法忽略。所以說倦意是有,但是要真正的睡著還真是很難。
車停的那一瞬間,我便站了起來。有幾個人在途中的站點就下去了,車裏現在就隻有我和一個老婦人。所以不需要有車門太窄的憂慮,起身的速度也就稍微快了一些。
我要去的是德康醫院,就在公交站牌隔壁的一條街上,五分鍾的腳程。不過這五分鍾我走的很艱難,仿佛小腿脛骨裏裝的不是骨髓,而是鉛,每邁出一步都要用上大於平時至少三倍的力氣。
這並不是我矯情,而是姐姐住的是德康醫院的精神康複科病房。
高考前的一年裏我每個月來一次,高考後我一天來一次。從公交站牌到姐姐的病房需要多少步我都清晰的記了下來,因為我總是數著腳印走過去的。
數來數去,腦子裏全是密密麻麻的腳印,揮不去撩不走。不去麼?不能,那是姐姐。去麼?痛。
德康醫院的大門還是向南開的,地震撼落了上麵的牆磚,顯得有些頹廢。
值班室的門開著,看門的鍾師傅手裏拿著一把大蒲扇狂扇著,麵前還有一把“咯咯”直叫喚的風扇對著他在吹。可即是如此,七月的烈陽依舊在他臃腫的身軀裏擠出一滴滴汗水。
看見我走過去,他“熱氣騰騰”的說到:“喲,小吳,又看你姐來了。小夥子真是沒說的,實誠!”一口正宗的北京腔。其實我很不明白,放著好好的首都人民不做幹嘛跑來四川呀?好多次都想問,但是沒敢開口,怕問了牽出他老人家的什麼傷心事,給來一句:你丫傻逼呀!我從不幹讓自己找縫隙鑽的事。
“唉,看我姐來了。”雖然我極不喜歡他那一身的肥膘和那含鹽量極高的汗水,可還是應了一聲。因為這小老頭其實算得上一個熱心腸的人。記得剛從杭州把姐接回來送到這家醫院的時候,他沒少幫我的忙。當然,作為回報我也會時常陪他下幾盤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