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始終認為人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溫馨應該是發生在搖籃時期的。狹小的隔欄、輕微的搖晃再加上媽媽的喃喃之音,我們有足夠多被感動的理由,然後沉沉的睡去。雖然那種感動要很久之後我們才能記起,然後去回味,但是那溫馨因為深深的鐫刻在我們心上,所以不管記事有多晚,我們都不會忘卻。
遺憾的是,我是坐著上世界八十年代的末班車來到這個世界的,剛好趕上改革開放的醞釀期。父母剛剛參加工作不久,在人生奮鬥和與骨肉的割舍之間他們選擇了前者。所以還沒有等到斷奶期我就被送到了鄉下外婆家。
那時候鄉下的壞境還有些慘不忍睹,所以外婆家當然不會有搖籃,有的隻是一個“前曲後弓”的背篼。雖然也是一樣逼仄的隔欄,也是輕微的搖晃,但是躺在背篼裏聽到的喃喃之音卻透著無盡的滄桑。當時不懂得傷心,記事以後才會常常想起那老去幾十年的感動。於是本該是我一生中最值得回味的溫馨,沒有了。
人往往會因為沒有享受到你該享受的東西,所以就千方百計的想要找一種相似的事物來代替,以彌補原有的缺憾。我也那樣,於我來說我最大的遺憾就是遺失了小時候發生在搖籃裏的溫馨,所以從記事起我就開始尋找與那類似的搖晃,然後微垂眼簾。
雖然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但是相似的卻不是沒有。搖籃的感覺也是一樣的,至少我認為坐車時候那種微微的顛簸就酷似搖籃裏的微微晃動。隨著車身的晃動,往著車窗上一靠,眼睛微微閉上,心裏再思索一點什麼,那感覺足夠愜意。
所以摒除偶爾暈車帶來的嘔吐感,大多數時候我都還是蠻享受坐車的時刻。
但是那次國慶大假,在回成都的車上我卻怎麼也靜不下心來去享受那顛簸。而且絞盡腦汁也找不出讓我靜不下心來的理由,心裏鬱悶,於是給張墨發了一條信息問他放假沒有,順便告訴他我在回去的車上。
給張墨發那則信息純粹是因為無聊。可沒有想到的是等車到昭覺寺我走出候車室的時候,張墨那廝正蹲在門口台階那裏猛嘬著煙,麵前扔了好些煙頭。騰起的煙霧像是一張交織的網,把他嚴嚴實實的裹在了裏麵。
見到我,張墨有些慵懶的站起來。手中的煙已經快燒到見黃那段,但他沒扔,而是又狠狠的嘬了一口這才把煙頭使勁的砸在地上,然後屐著拖鞋在上麵攆了又攆,似乎那煙屁股與他有著殺父之仇或者奪妻之恨。
“你小子太不厚道了吧,十點就給我發信息告訴你在車上了,媽的,現在都十二點了你才出這門!”張墨恨恨的說到。那時候我才明白,敢情他已經等我兩小時了,他那仇恨不是對著煙屁股的,而是對我的遲來。
我連忙前一個“墨哥”後一個“墨哥”的說著好聽的話,最後許下陪他一下午的承諾才得以將他的怒氣平息。
於是那天到成都之後我沒有直接回家,而是下車就背著吉他和張墨又上車,去了都江堰。
可能因為水的緣故,雖然都江堰距離成都不足百裏,但是在夏天裏氣溫卻要比成都低的多。於是都江堰成了夏日裏人們避暑的聖地。
以前小魚和柳丁和在的時候,我們四個人夏天裏最喜歡去的也是都江堰。從四川農業大學在那裏的分校背後一直沿著山路爬上去,花十塊錢坐上靈岩山的山頂,然後俯瞰整個都江堰的全景,感受李冰父子帶給天府之國的那繚繞的水汽,是我們最愜意的消遣。
那天張墨讓我不停的彈琴唱歌,而他則是喋喋不休的說著以前坐在那裏的歡樂。我以為他是受到了什麼刺激,於是很賣力的把幾根手指都扣的發紅。但是後來在回去的車上他才說是因為我們都離開了,留下他一個人覺得寂寞,於是開始思念以前的生活。
那天張墨顯得很開心,似乎那個九月他還沒有完全從以前的生活中把自己抽出來,然後融入到新的生活中去。他過的很壓抑。最後如果不是我說我得回家報道,可能他會拉我在靈岩山上坐個通宵也說不定。
六點的時候我們趕上回成都的最後一趟班車,到茶店子,然後坐上不同方向的公交回家。當公交車門關上的那一刹拉,我看到張墨的肩膀有些顫抖。驀然,我意識到我們四個人真的開始變了,各自開始經營自己的人生,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那種時光。我掏出電話,給張墨發了一則短信:兄弟,好好奮鬥吧!別辜負了你的智商,以後別在偷溜出家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