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元十五年,數九寒冬,街道上縹緲著淡淡的梅花香氣,濃鬱著剛出鍋的饅頭味兒。鎮國將軍府前,兩座石獅子已被下了一夜的冬雪覆蓋,勉強能看出個形兒。
立於門前守護門府的小兵耳朵凍的通紅,不長眼的雪花落在睫毛上,於眼前結下一層模糊。眼見著雪越下越大,初來為兵的這幾位卻不敢抱怨一句。
“吱呀。”緊閉著的府門悄悄打開了一個縫,出來的是一個小廝。他揣著手在門前來回踱步,時不時就伸著頭往街道那邊看去,終於,一把梅紅色的傘麵出現在了他的眼瞳之中。小廝揣著手快步走向執傘的人。
“姑娘這一去可是凍壞了?真是辛苦姑娘了。”小廝接過綠蟻手中的傘,弓著身子將人好好地引回了門前。
綠蟻站在門前抖了抖身上的雪:“為著小姐做事,哪有辛苦之說。”
小廝收起傘,遞到綠蟻手上,打量了一眼籃子裏的東西,道:“小姐這一病該有一整月了吧,怎地到現在還沒好。”
“白白汙了清譽,叫小姐如何能好?”綠蟻談到這裏,心中已是氣憤了十分有餘。
小廝沒有接著這話,卻是識時務地說道:“大雪天的,若之後還有采買一事,姑娘盡可吩咐小人去做,別數九寒天的凍著了姑娘。”
綠蟻嗔了他一眼,伸手奪過新傘,說道:“小姐需要的東西何等金貴,豈能交給你去辦。”
說罷,便丟下了這人,一路往著芳華院走去。想著這會兒小姐應該也未醒,倒是轉著方向去了廚房,正好趁著這個時間,熬好藥後可以直接送去。
雪停後的陽光穿過花窗,直直打在小姐閨房的妝台上。透過菱花鏡,看到的是對麵靠坐在床榻上凝神思考的大小姐——張遲遲。
有寒風竄著窗縫飄了進來,張遲遲將錦被往上稍提了一點,看著周遭尚還陌生的環境,她長歎了一口氣。
從大廈爆炸穿越而來,至現在,已有整月的時間了。縱使她知道要做什麼,可是現在她也不想去做了。之前五次的失敗已經讓她生出了退縮之意,如果不是領導嚴令她必須在周一前交出個解決辦法來,她斷不會大半夜還去公司加班謀攻略。
人未至,藥的苦味已先飄了進來。鵝黃色的隔間簾幔被掀了起來,綠蟻端著熬好的藥走了進來,看著氣色尚好的張遲遲,綠蟻將湯藥放在了一邊,笑問道:“小姐今日可是覺得好些了?”
見著那竄著苦味的藥,張遲遲心裏便是萬分抵觸了。從穿來的第一天到現在,她已經數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碗了,隻怕是上輩子二十一年來的藥量都報應在了這一個月。剛開始的確是身子不好,一直高燒不退,一月已過,已是好全了,這叫她如何再肯喝著。
張遲遲捏著被麵往上坐了幾分,示意綠蟻拿過屏風上的外衣幫她披上,然後說道:“好多了,已經沒有不適的感覺了,我看這藥可以不用喝了,你且拿去倒了吧,往後也無須雪日裏跑遠去抓藥了。”
綠蟻掖好了被角,正欲反駁,卻被外麵傳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才剛好一點怎麼就可以停藥呢。”
伴著說話聲一齊進來的是這府上的大夫人。
“母親。”張遲遲微笑著喊道。隨即起身正欲行禮,卻被中途攔了下來,又被人塞回了被窩裏。
穿著蝶戲牡丹百花褶裙,打扮莊重華麗的婦人嗔道:“你這丫頭,病著也不忘禮數,非要為娘日日提醒著。”
張遲遲忙笑道:“禮數自然該是周全的。”以往母親都是午後才來,今日卻不知為何,思及此,“不知母親今日這般早來所為何事?”
婦人坐在綠蟻搬來的凳子上,絞著手帕,道:“遲遲,你祖父今日踏著雪就進了宮,說定要為你討個公道回來,無論如何,總要讓宸王給一個說法。”
當日為冬至,皇家祈福祭天,為大魏百姓祈求風和日麗,風調雨順。大魏天子一時興起,在晚宴當場便為宸王墨染與張大將軍之女張遲遲賜婚。本是一場天造地設的婚事,誰成想竟被宸王當場拒絕了,而理由是宸王已有心有所屬,無意於張府千金。這件事傳到了張遲遲的耳朵裏,不日也傳到了金陵城中百姓的耳朵裏,成了百姓茶餘飯後談論的話題。彼時的張遲遲,貴府千金,京城才女,心高氣傲,不堪受此折辱,竟在一日午後跳了秦淮河。
正是因為原主冬日跳河溺死的緣故,張遲遲剛穿來就是一連幾日高燒不斷。
張遲遲愣了一會兒,故作擔憂道:“王爺是天之驕子,皇上的親弟弟,皇上怎麼肯因為祖父就委屈了自己弟弟呢?更何況……”更何況那個宸王油鹽不進的,怎麼可能那麼容易妥協。
溫暖的手撫上發頂,母親眼裏溢出來的是名為慈愛的關心,“是你祖父替先皇打下了這江山的,是我們張家兒郎替皇上鎮守著邊關的。不看佛麵看僧麵,有你祖父與先皇的情誼在,皇上會給這個麵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