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章 化成灰(1 / 1)

榮絨笑著說,“我這個人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你也別想就這麼逃走。”

邊寧隻是冷冷看著她。

馬上要響鈴了,上午的考試已經結束,這一打鈴就要到飯點,到時候學生們呼隆地朝食堂跑,邊寧也有些饑餓,一旦饑餓,心情便有些差,想到要去擠食堂,心裏更沉悶了些。

榮絨好整以暇,“你這個人,軟硬不吃,咱們這樣拖下去,總得有個解決的辦法吧?說起來,我倒是有些喜歡上鼓山這個小地方了,就是在這裏多住幾年也無所謂的。”

“又在說謊。”邊寧直言不諱,“你不可能在鼓山待那麼久的。”

“未來的事情你可說不好。說不定我會為了達到目的,會盡一切可能跟你交上朋友呢?”

“你打心底裏看不起我們這種底層人,說什麼交朋友,你自己不覺得好笑嗎?”

“我可以學的嘛,我學東西一直很快。”

“有些東西能學會,但假的就是假的,不可能成真。”邊寧一臉的不耐煩,想走又被擋著路,又不屑於推搡這兩個瘦弱的女孩,於是就站在這裏,被迫應付著好聲好氣的榮絨。

榮絨是這樣的一個人,她的話裏,十句中可能有九句是謊言,但當她說這些謊話的時候,看起來就像在說真話一樣真誠,她便是用這樣真誠的態度撒謊的,一遍又一遍,重複又重複,條理清晰而邏輯完善,她用自己的詭辯,混淆概念,轉移話題,當她嘴裏說出的話已經成體係了,已經成了一個自洽的圓圈,這時候就誕生了語言的力量,讓人相信她的話是真實不虛。

生在什麼樣環境的人,會有什麼樣的言語。底層人為了生存不得不撒謊,上層人為了維護利益也不得不撒謊,農人口中總是充滿對不確定的天時的推測,工人嘴裏說出來的數據得是精確無誤的,文人的嘴是最不能相信,因為他們說出來的謊言比真的還真。

榮絨是這樣的一個人,一個現代大資產階級的後代,一個把狡猾、謊言和手腕變成本能,把欺騙作為詞彙,把真相當作注釋的騙子。

邊寧對她看得清清楚楚,這樣的人,年紀輕輕就一副可惡的嘴臉,誰能指望她幡然醒悟呢?

邊寧在以高標準要求自己,他寄希望於把自己打磨得鋼鐵一般,好讓他變成一個無可爭議的道德標杆,要類比於古之聖人,這是他為內心對殺戮的愧疚、恐慌、不安所建立的免疫係統。這是他在杜絕偽善的道路上付出的努力。

於是他會慢慢地,與過去的自己做一個分割。他說不好這是在成長還是別的什麼。內心的標杆要付諸行動才能變成改造物質世界的精神力量。對邊寧這樣,因為印記而有不可避免的惡念的混亂之人,他也一直在同內心的邪惡作鬥爭,在同自己腦海裏時刻會冒出來的破壞欲作鬥爭。

就像現在,邊寧真的很想把榮絨一殺了之,想看著她端莊的頭顱咕嚕嚕地在地上滾動,想看到她的睫毛在寒風裏凝上一層霜,想看到血液從她的脖頸往下流淌仿佛瀑布。

誰都會有這種殺戮的念頭,暴力是最直接解決問題的道路,成熟的人應該明白暴力是低級的,隻能消滅**,製造仇恨。但當暴力的量變累積出質變,就如現代的軍事力量,就如邊寧的超能異力,當暴力可以否決一切的時候,它就是最大權威了,也是統治階層得以維持秩序的基礎。

邊寧不喜歡榮絨,但他不可以因此就剝奪了她的性命,一條鮮活的生命,不是一個符號,不是檔案上的一行生平,組成一個人的物質,一個人產生的意識,這些都是多維的,豐富的,寶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