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靄沉沉,雲層翻滾,雪花簌簌落下,在地麵上落了薄薄一層,踩在雪地上咯吱咯吱響。
長安的雪並不大,和涼州比少的可憐,但這也讓那些小孩子高興,一個個跑出來捏一個拳頭大的雪人。
餃餃站在門口往出看,忽然想起她和三娘在院子裏麵堆的那個大大的雪人。
那時大家都在,怎麼會想到世事無常,當時最煩惱的也不過是中午吃什麼,晚上吃什麼,細細想來,那就是最快樂的一段日子。
一陣北風刮來,有的涼,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見那天地間拉開了一層薄薄的雪霧,霧中有人踏雪而來。
路上的行人其實不少,但唯有那人氣質最吸引人,唯有他沒有撐傘,
他穿著黑衫,腳踩黑靴,踏步而來。黑發上落了雪,他走到九樓下,晃了晃腦袋,將雪抖落下去。
餃餃有些驚喜:“你你……”好半天才說出一句:“你怎麼不打傘?”
李成森是那冬日裏的雪,此刻冰雪消融,淺淺一笑:“咱們涼州的人有打傘的習慣嗎?”
沒有,雨裏才打傘。
餃餃莞爾,“探花郎是我們涼州城的人。”
李成森稍露羞愧:“大言不慚跟你說能當狀元郎,結果還是幾步之遙。”
“探花郎你都不滿意,我可聽人說了,你是這幾屆最俊的探花。可惜我沒瞧見你身著紅袍,打馬遊街,滿樓紅袖招的場景。”餃餃看著緩緩落下的雪,又看了看他豐神俊朗,覺得這般也不錯,掀開了那厚厚的簾子引人進去,喊道:“你們快出來看看誰來了?”
按理說新年這天酒樓是關門了,但屋子不大,若回了家裏大家坐不開,索性就在酒樓裏大吃一頓,並不對外營業。
柳依依將孩子綁在自己身上,伸手摘菜。
程何正嚷嚷著要大顯身手,但他大顯身手的菜是雞蛋炒柿子。
李成森嘴角一勾:“蛋炒柿子也可以,別番茄炒柿子就行。”
程何瞧著他,嗨了一聲:“你一來就嘲諷我。”說著大踏步上前攥起拳頭是要打下去。
李成森不躲不避,程何走到跟前狠狠的一把將人抱住。
李成森也沒有露出什麼嫌棄,拍了拍他的肩膀:“老實說,我沒想到能在這兒看見你,但能看見你太好了。”
當初涼州城的消息傳回來後,他幾天幾夜沒合眼,輾轉反側,大病了一場。
那裏是他的家,家裏有朋友。
程何沒心沒肺的笑著,露出了小白牙,指了指不遠處坐的柳依依:“托你的福,我娶上了媳婦,還有了兒子。”
李成森猶豫了一下,在自己身上摸了摸,沒摸到什麼值錢的物事。
“我兒子還沒取名呢,我這笨腦袋也想不出什麼好名字,還好有你。”
“我一定會認真想一想。”他十分鄭重。
程何又有些難過的低頭:“我還沒取字呢,你若有空也幫我想一個吧。按理說都是長輩賜的,但你如今當了官,父母官也是長輩。”
李成森猜到他父母未能逃脫,像那些叛軍進了鎮子首先衝向的就是縣令府衙和富貴人家。
他不善言辭,隻拍了拍人的肩膀:“也給你想個好的。”
柳依依將自己的孩子給李成森抱一抱,後者整個身體都僵硬起來,那麼軟軟的小小的東西在懷裏,他整個人都不好了。
柳依依卻是鬆了口氣:“沉死我了,解脫了。”
她寧願去炒兩道菜,也不願意在這裏抱孩子。
程何拉著人坐下,開始閑嘮嗑:“人家都說榜下捉婿,你中了探花郎,如今在朝為官,就沒誰跟你說親?”
“有。”李成森漫不經心的說了一句,這樣的話題並不感興趣,他看著孩子拉著自己的手,想要往嘴裏塞,就挪開了手指:“髒。”
小孩黑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小手四處打,像是在發脾氣。
餃餃撇了撇嘴:“生下來就看得出是個脾氣不好的,也不知像誰。”
程何立即伸起手:“肯定不像我,我脾氣多好呀。”
柳依依抬起頭來,衝著他似笑非笑:“你的西紅柿炒柿子還做不做了?”
“做做做。”
後廚聚集了好多人,程何雖說要大顯身手,不過就那一道菜,做菜的主要戰鬥力還是餃餃,其他人負責摘菜,端盤子端碗。
她忙活了一上午,到了下午一兩點才吃上飯。
吃飯之前要放鞭炮,程何把活兒攬了過來,出去一會兒就聽劈裏啪啦一陣響。
柳依依捂住自己兒子的耳朵,小孩天不怕地不怕四處張望。
無論是大廚還是掌櫃的,都回自己家過年去了。一大桌子的人坐齊都是自家人,在他鄉過年。
酒是肯定少不了的,程何那個酒鬼給大家滿上,柳依依有個吃奶孩子,唯獨被甩掉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