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看得出來,越家已不是鼎盛時期,日漸衰落。
有人感歎越家是國之柱石,肱骨之臣,落得皇帝猜忌,收斂羽翼的下場。
有人說是物極必反,盛極必衰,古來權臣皆有一劫。
能臣和權臣是兩個概念,能臣受人稱讚,權臣則受人唾棄。
在這個皇權至聖的年代,能臣滿腔抱負,撲在國家之上,為國盡忠,愛國愛民。
權臣則是為一己私欲,貪婪而喜歡擴張,不斷在朝中蠶食吸取力量。
在皇帝陛下還沒有著手反擊之前,眾人皆認為越家出能臣,陛下出手之後才是一半一半的爭議。
這樣的爭論不休,一直都是私下的話題,即便是在葬禮上仍舊出現。
這世上總有種人能以氣度折服於人,越家三公子如今的越太守便算是其中一類,他讓前任太守在此地辦喪事贏得不少好評,再加之身份氣度人皆說是公子如玉。
他始終幫忙操持,陪著周太守的子嗣親眷一同吊唁。
太守府內掛滿了白綾,白燈籠,來來往往的人身上披著粗布麻衣,放眼望去滿屋雪白。
靈堂之上,陸續有人來上香。
按著身份順序頭炷香是由穆青親自來上,她一身將帥之袍,身量頗高,趕得上普通男子。常年征戰沙場,風吹日曬使得她皮膚發黑,臉上多斑點,雙眸清澈冷靜,五官端正英氣,渾身氣勢逼人。親自上了一炷香,又安慰了親眷幾句,便來到一旁和越燕恕相互見禮。
按照身份是穆青更高一層,她是此地軍隊最高指揮,皇帝親封的
大將軍,如今國內僅有的兩位大將軍便是穆青和顧奕。
今日的梁王曾是大將軍,如今不提也罷。
一州太守身份不低,雖是外調官員也是三品。
目前本以為越家的小家夥壓不住場子,沒想到來了之後,事情做得井井有條,不免另眼相看。
“早聽聞越太守少年之際便有才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大將軍謬讚,承蒙陛下抬愛才有機會與將軍共事,燕恕年輕人微還需學習,請您不吝指教。”越燕恕將姿態擺得極低。
穆青挑了挑眉,也算是意料之外:“我曾與你那兄長打過兩次交道,那是個及其驕矜的人,翹著尾巴跟孔雀似的,你倒是個乖巧的白鴿,完全不像是越家人。”
“越家人該是什麼樣子?”
這一聲並非從越燕恕口中傳來。
而是行禮上香過後,李成森一步一步行來。他一身玄色官服,身上繡鶴,腰係麒麟玉帶,腳踩黑靴,神色冷清,恰如一支翠竹清雅而堅韌。
此人已是陛下的親信,還是陛下的女婿,此番領著欽差一職,身份地位更勝越嚴肅。
他與將軍相互見禮,停步在兩人身側,持三足鼎立的架勢。
穆青淡然而隨意的說:“過於驕傲,不知進退。鋒芒畢露,不知收斂。”說得那叫一個不留情麵,絲毫不顧及越燕恕的情緒。
越燕恕微微一笑,不以為意:“將軍說的是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然而當今陛下並非昏君,反而一派清明之象,身為臣下擅自猜疑豈不是讓陛下寒心。正所謂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但凡越家人無不領旨謝恩。”
穆青直截了當的給出評價:“虛偽。你比你父親,兄長都要虛偽。”
越燕恕笑而不語。
李成森淡淡的說:“如此說來,若陛下動了越家便是昏君?”
“燕恕不敢有此說法,更不敢聽。”
“古來忠臣慘死怨昏君,可惜越家談不上忠誠,最多是個權臣。”李成森自顧自的說。
越燕恕眉梢輕挑:“哦?依照李大人所見,越家人入朝為官,三百年來助先後幾位陛下修水渠,造兵器,炒古書,穩固江山社稷,處理民生民心皆不算?”
李成森不急不慌的說:“忠臣為國為民,權臣隻為自己。這點差別,越太守應該能夠理解。”
穆青“嗬”了一聲:“為帝者乾綱獨斷,大權獨攬,古來權臣哪裏有好下場。”
越燕恕嘴邊一抹淡淡的笑意:“將軍這是物傷其類嗎?”
“是為你不能脫離越家的惋惜。”穆青說罷便轉身離開。她這樣的身份每天要忙碌很多事情,給個麵子親自來上柱香,已經是頂天的極限。至於今日突發奇想說的這些話,是從越燕恕身上看見了誰的影子。
似是而非,相而不相。
將軍離開,隻剩下二人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