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水舟車勞頓,近乎疲倦。

她在城門口被攔下,和眾人一樣,被守城侍衛一一盤查。

剛經曆過一場戰爭,雖然以吐火羅乖乖認輸結局,但總怕有小人興起風浪,故而檢查得格外嚴厲。

大約等了一炷香才輪到若水,她的馬車被仔細搜尋了一番,車夫被問了好多問題,兩個人的身份證明也被翻來覆去的看。

“林若水。”守城士兵想起了什麼,立刻報告自己的上司,那邊一聽說這個名字,幹脆的將林若水扣留住。

若水被他們請進城,心裏麵琢磨著,該不會是越燕思想要折磨自己,給自己一個希望,然後又要由他弟弟終結吧。

那自己千裏迢迢的來到此處,豈不是成了送人頭。

兩個兵卒牽著馬車,其中一個道:“太守大人有令,若得見若水娘子,直接送入太守府。”

若水點了點頭,坐回到馬車當中,靜靜等著。

越燕思叫她來這兒的這裏,車夫也是那人安排的。

完成了刺殺越家主的計劃後,她就已經是窮途末路。但是沒關係,隻要殺了此人,就算是死她也甘心了。

後來沒事,自然是因為越燕思。

他偷偷救下了殺父仇人。

那時若水的身上都是傷,身上綁了好幾圈的繃帶,虛弱不堪,纏綿病榻許久,差點沒活下來。

她活下來第一句話就是問:“為什麼救我?”

“我父親害你全家,你隻想殺我父親收手,放過了我們,那我也放你一條路。以後咱們兩清了吧。”越燕思如此荒誕的回答。

少年時,他最盼的就是兩人兩清,我不欠你,你不欠我,自然能夠繼續走下去。

人到中年方才明白,發生了的事兒是沒法兩清的,隔著生死的兩清,是放過彼此。

若水擦了擦眼睛,點了點頭。

愛過恨過,終是和解,兩清之後就是再無關係。

越燕思不能將她留在身邊,想來想去可以托付的人就隻有弟弟。

至於父親之死,到現在都沒人清楚究竟是何人所為。

除了越燕思,沒人知道一個人恨了父親十幾年,用十幾年的時間準備複仇。

他沒告訴越燕恕,有些東西就應該成為秘密。

隻要若水不傻傻的說出來。

進了太守府,沒見到太守大人,但得到了極好的款待,林嬤嬤殷切地侍奉著,打來洗漱的水,吃了可口的飯菜,最後有柔軟舒適的床可以休息,還準備了幹淨的衣服鞋子,鞋子穿著有點小。

若水生得漂亮,又是十足大家閨秀的樣子,隻瞧著就知道定是南邊來的貴女,就是年紀不輕。

漂亮是漂亮,但歲月的痕跡明顯,體現在那雙眼睛裏。

林嬤嬤試探性的問:“小姐是孤身一人前來投奔大人的?”

若水知道對方想知道什麼,流露出一臉哀傷:“我丈夫去世一年了,我守完喪就來投奔表弟,在無親人。”

林嬤嬤心裏想,又是個寡婦。

自家大人身邊圍著轉的,怎麼都是寡婦,莫不是大人……喜歡熟女。

若水才不管對方怎麼想,給自己安排了個身份以後,踢掉了腳下的鞋子,便躺上了床,蓋著被子沉沉的睡了過去。

連日的舟車勞頓,她早就吃不消了。

人剛從奔波中逃出來,便做了一個沉沉的夢。

她夢見了自己那死鬼丈夫。

程青義,字思之。也就是後來的林思。

醒來以後她就想,果然是白天不說人,晚上不說鬼,說什麼夢什麼。

林嬤嬤伺候她起床,道:“太守大人那邊有事兒,沒法及時趕回來,不過讓娘子先收拾一下,說是讓你見個人。”

“誰?”

若水很快就知道是誰了。

那人踏進門檻,穿著淡青色的衣裳,身量高挑,不算纖細。

濃密烏黑的發綰起婦人髻,插著一根鑲嵌著銀飾的木釵,這麼多年了,那根發釵始終別在發髻間。

若水覺得就算是認不出她,也能認出那根發釵。

其實她沒什麼變化,還是舊時樣子,歲月幾乎沒給她帶來什麼改變,隻能說眉目長得更開,長眉細目,鼻梁適中,鼻頭有肉,看著就是個和善的人,她的嘴唇有些薄,輕輕一抿,又透著倔強:“好久不見。”

若水跑過去將人抱住:“我感覺都半輩子沒見過你了,還以為下半輩子都見不到你。”

餃餃嗤笑一聲:“我又沒死。”

若水將人放開,神色不愉:“你的嘴巴還是這麼沒深淺。”

餃餃笑的得意:“又不是梁王府,我幹嘛要說話那麼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