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要打灰堆,用木棍竹杖敲打灰堆,祈求新的一年萬事如意。
這是漠州的習俗,聽上去挺莫名其妙的,可習俗本來就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餃餃將灶坑裏燒的木灰都弄出來,放到了院子裏,輕輕的打了一下灰堆,免得灰塵四濺。
若水用帕子掩住口鼻,也砸了一下。
郭旭搖頭拒絕:“我的人生很順,不需要萬事如意。”
“就砸一下,祈求一下平安。”餃餃勸道,很多事情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郭旭不喜歡灰塵的味道,左顧而言他:“影子怎麼還沒回來?”
若水嘴角泛起一抹意味莫名的笑:“還用講嗎?今兒個他要是不回來,那就算他厲害了。”
郭旭撇了撇嘴:“做夢了吧?就他,肯定得回來。”
兩個人交換了一個眼神,都顯得意味深長。
餃餃聽得似懂非懂,“大過年的,他不回來,去哪兒啊?是有什麼事兒嗎?”
若水拍了拍她的肩膀:“兒大不由娘,別操心了。”
幾人說話的功夫,除夕玩的倒是挺開心。
她提著一個小棒子,用力的往下砸,來回揮動著,灰塵濺的四處都是,她的臉上身上都蹭的髒東西,白白嫩嫩的小臉跟小花貓似的。
大家齊齊的後退好幾步。
等著除夕的動作稍緩,若水快步上前將人拉出來,抽出帕子幫她擦了一下臉,有些嫌棄道:“真是能夠胡鬧,要我說就該給你找個教養嬤嬤。”
餃餃剛想說,這種地方上哪裏找好的教養嬤嬤,視線就落在了若水身上,撲哧一笑:“你不就是現成的嗎?”
若水嘴角抽搐:“開什麼玩笑,我哪裏就淪落到了嬤嬤的地步。”
“也不一定叫嬤嬤,叫姑姑也行。”餃餃在宮裏住的時候,看眾人管越貴妃身邊的大宮女就稱為姑姑。
除夕費力的躲開若水給她擦臉的帕子:“不一直都是姑姑嗎。”
叫法是從巽玉那邊論的。
若水低著頭,皮笑肉不笑的說:“此姑姑非彼姑姑,這個姑姑是處處管著你,約束你,不許你四處亂跑,也不許你驚叫嚷嚷的。”
除夕一聽,尖叫著跑開,小短腿兒動的特別快。
“我不要這個姑姑。”尖叫完畢,左腳絆右腳,撲通一聲摔進了雪堆裏。
新的一年一到,她便四歲了,一年比一年讓人頭疼。
郭旭邁著修長的美腿,走到人前,拽著除夕的後衣領,將人從雪地裏拉了出來,像抓著一隻小兔子一樣,將這隻名為除夕的小混蛋扔進了正屋裏。
“生日快樂!”
小孩子不興過生日,怕福氣太重,承受不住,早早夭折。
大家沒有給她大操大辦,而是每個人準備了禮物。
已經離開的越燕恕留下了一份兒字帖,那是他自己的筆記,叫除夕臨摹著。
除夕吸了吸鼻子,對於這個禮物欲哭無淚。
餃餃很滿意:“越燕恕的字是一絕,一手行書在長安的世子圈兒裏是頂好的。”
“他們家的字都同出一脈,如雲行流水,穠纖間出,非真非草,離方遁圓,乃楷隸之捷也。 ”若水有些複雜的看著這一字帖,越燕思的字也是極好,那一首好字寫的一封情書,她少年時收到也是滿心歡喜。
時過境遷,在看這些字,揉了揉眼睛:“瞧著眼睛疼。”
郭旭抓住機會,點評道:“運用不宜太遲, 遲則癡重而少神;亦不宜太速,速則窘步失勢。不適合孩子寫。”
餃餃有些舍不得:“結字小疏,映帶安雅,筋力老健,風骨灑落。這麼好的字典,若是不給除夕寫可惜了。”
郭旭一聽她連著用這麼多好詞來形容,反駁道:“字不連氣候相通。”
“字雖不連氣候相通,墨縱餘肥瘠相稱。徐行緩步,令有規矩;左顧右盼,毋乖節目。”餃餃最後已是呢喃。
她學寫字那會兒,巽玉就曾給她找過字帖,她挑中的便是行書字帖。
巽玉便說了上述一番話。
從前覺得好的,眼下未必覺得好。
郭旭生硬的轉開話題:“不如先看看我的禮物吧。”
他秉承著孩子就是玩兒,送了她一個手提的紅色小燈籠,燈籠四麵處於隨緣形狀,用燙金和黑筆描繪著畫,燭光下映襯的人物活靈活現。
瞧著那精致的架勢,價格應該不低。
餃餃小聲道:“有這點兒錢,買點兒米糧多好。”
他耳目多聰明,指了指拎著小燈籠,在屋子裏麵亂竄的除夕道:“你看她開不開心?”
餃餃隻得點頭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