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這樣下去不行。”
說這句話的是個上了年歲的老人,頭發和胡子都花白,臉上都是斑紋和褶子,那雙眼睛已經渾濁,鼻梁高挺,鼻尖兒像把劍,一張大嘴,一張一合,神情上透著不怒而威。
他和穆青對坐,口中喚著大將軍,卻不是屬下的樣子。
隻因這人資曆很老,是當初跟著穆青爺爺打天下的人,今年已經七十有二,身子依然健壯,背脊挺的筆直,腰身很圓,沒有穿盔甲,而是一身布衣,在軍中擔任副將一職。
穆青麾下有兩位將軍,越副將,和王副將,兩人分別擔任雲麾將軍、歸德將軍,倘若穆青有個三長兩短,這二人可暫代大將軍之職,
相比起已經被處置了的越副將,還是這位王副將更深得人心,在軍中有著舉足若輕的地位,就連穆青私底下都要稱呼一聲阿爺。
越副將被壓走處死後,皇帝並沒有再派下人來,如今雲麾將軍位置還空缺著。隻剩下王副將一人,身份顯得越發貴重。
此時二人對坐,氣氛不太融洽,兩人自意見產生了分歧。
穆青從容道:“李成森是皇帝派下來的欽差,又是皇帝的女婿,在外可先斬後奏。”
“即便是皇帝的欽差,難道就能隨便處置軍中之人嗎?”王副將在說話的時候,手重重的敲擊桌麵來,彰顯著自己的不滿:“大將軍,這是沒把你放在眼中。”
穆青緩緩說道:“李成森處置的是城中守備,雖是軍營裏調出去的參軍,但已經歸太守府管理了。”
潛台詞就是,越燕恕都沒說什麼,我又怎麼可能管得了。
王副將的臉色仍舊嚴肅難堪:“城門守備名義上是太守管轄的人,可實際上一直是咱們軍營的人擔任。”
說起這件事情來,他就憋氣,這個參軍是他侄孫輩兒的,本身是錄事參軍。
參軍總稱六曹參軍,有功曹、倉曹、兵曹、法曹、士曹參軍事,分掌諸曹案碟。
功曹與法曹參軍兼領檢法。
其餘諸曹參軍兼領出入所屬諸縣事覆,及分季輪流與司錄參軍同推勘訴訟公事。
錄事參軍與六曹參軍同為曹官,但是錄事參軍的地位要比六曹參軍要高。
說的再明白一點,這個參軍其實就是幕僚。
王副將好不容易將自己的職責安排了進去,結果半路殺出來一個陳渺渺,穆青直接稱呼軍師,而對方把參軍所有的職務都握在手裏,處理得井井有條。穆青身邊還有幕僚,但都受陳渺渺的管轄。
王副將自然看不慣這個,扭頭將自己的子孫調走,萬萬沒想到,這是一條不歸路,掉到了城中當守備首領,結果被李成森直接砍掉了腦袋。
穆青的雙手搭在膝蓋上,輕輕的敲擊著:“城中守備雖是咱們軍營中安排,但按理說是太守的人,俸祿也是走太守那邊。這話若是說到李成森那裏,就成了咱們僭越,甚至有奪權的嫌疑,多事之秋,不宜生事。”
“大將軍總想著不想生事,難道就要裝聾作啞,任由對方在墨州為所欲為嗎?李成森此番來,不隻是官員,還有商人,他清繳了多少?”王副將越說越生氣,噌的一聲站起身,“底下的兄弟,有好幾個都被抓過去審問,大將軍,您不能當做沒事人一樣,否則他下一個要整治的就是您了。”
穆青覺得頭疼,伸手揉了揉眉心,揣著明白裝糊塗,甚至還直接問:“李成森不是第一次來亳州殺人,這算是第二次了,第一次的時候,副將不是也什麼都沒說?那一次軍營裏不少人都被他動了。”
李成森來的第一次是為了越副將,越副將涉及了太多問題,但凡和他有聯係的人,都被查了個底朝天,大半的人被處死,這其中還包括軍營當中的一些將領,要麼帶走上京審查,要麼就地處決。
那個時候王副將一聲不吭,因為李成森殺的是越副將的人,在幫他清理蛀蟲。
可這個時候不一樣,李成森動的是他的關係,還殺了他的侄孫,他老哥哥那一脈就這麼一個成年孫子,沒死在戰場上,反死到自己人手裏像話嗎?雖然說是自己那侄孫犯了事兒,可怎麼也不至於死吧。
說來說去,既有情感糾葛又有利益阻擋。
穆青也正是看清楚了這一點,所以才不言不語不吭聲。
王副將需要有人出麵擺平此事:“大將軍,霍城剛剛經曆一場災禍,再經不起什麼風浪折騰,李成森要是將人折騰散了,最後害的還是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