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康宮南北三進院,院牆外東、西、北三麵均有夾道,西夾道外有房數間。
院落南端壽康門為琉璃門,門前為一個封閉的小廣場,廣場東側是徽音右門,可通慈寧宮。
壽康門內,正殿坐北朝南,麵闊五間,進深三間。遠遠便能瞧見黃琉璃瓦歇山頂在陽光下散發著光輝,“龍鳳和璽”的彩畫以瀝粉貼金,龍鳳紋樣大麵積覆蓋,構圖嚴謹,圖案複雜,很是威儀。
雨過之後,房簷處還在向下滴水,廊下濕了一片。
殿前出月台,台前出三階,中設禦路石,月台左右亦各出一階。
陳寶兒急急忙忙的上了台階,卻被門口的嬤嬤給攔住。
“小姐莫要著急,太妃娘娘在東暖閣禮佛呢。”
她張望了一下,明間、次間各安三交六菱花,扇門四扇,梢間為三交六菱花槅扇檻窗各四扇,皆是緊閉。
“太妃娘娘進去了多久?我在這等著。”
“哪用在這兒等著呀,您進裏屋等就行,貴太妃前陣子還低估您來著呢。就是叫你腳步放輕一些,要是沒了樣子,要惹太妃娘娘不悅的。”
嬤嬤提醒了一句,便讓開了路將門推開。
東西梢間辟為暖閣,東暖閣是貴太妃日常禮佛之佛堂。
有人說在宮中習佛之人誠摯,有人說在宮中習佛之人有愧,或許還有些人是有求。
貴太妃跪在軟墊上,手中念著佛珠,閉著眼睛一下一下的轉動著。
她不誠摯,問心無愧,也無所求。念佛倒成了寄托心靈,打發一日又一日空虛的途徑。
人在年輕的時候還能折騰一下,隨著上了年歲隻覺得動一動都累。可是這一顆心還是七上八下,並不安寧。
一個在追尋安寧的人,永遠都找不到安寧。
佛堂昏暗,光暈被遮擋著,隻有微弱的光線照射進來。
塵埃飛舞,光影打在臉上,仿佛一幅懷舊的畫卷。
貴太妃停止了轉動佛珠的手,睜開了眼睛:“我最近,夢見了我那不孝順的兒子。”
陪著她念佛的尼姑露了溫和的笑容:“恭喜太妃娘娘,終於夢見了梁王殿下。”
貴太妃緩緩地說:“也不是什麼好事,我夢見了快死掉的梧桐樹,不斷的飄零著落葉,滿地枯黃,一踩咯吱咯吱響。我的內心很悲傷,不住的哭泣,手中牽著還年幼的他,一步一步的在落葉上走。我同他說:‘我也不知為誰哭泣,隻是好似誰死了。’
我拉著他不斷的走,回到了我幼年時候的家,寒冷的月光下,空空的房子裏沒有看見任何人。猛然間想起來,博安侯府被陛下抄家,父親被剝奪官職和爵位,在獄中自盡身亡,其他兄弟攆回了老家祖地。隻有一個不相幹的堂弟留在長安,得到了皇帝的任命。
我養了個好兒子,半點不幫著這些至親血脈,半點不顧及我這個親娘的眼淚。不知哀哀父母,生我劬勞。
我手裏握著巽玉的手來越冰冷,這才想起來,原來他也死了。”
本以為是母子中與和解,沒想到是越念越來越深。
尼姑歎了口氣說:“娘娘怎麼突然想起了梁王?”
“他那個女兒回來了,卻沒來看我一眼。也許是皇帝不準許吧。”貴太妃連聲音都透著沙啞的蒼老:“我這一輩子受製於人,先帝死後,竟是一天好日子都沒過。”
尼姑不敢接話,隻能不斷的念著阿彌陀佛。
貴太妃拿起毛筆,在紙上寫了一首詩:
半死梧桐老病身,重泉一念一傷神。
手攜稚子夜歸院,月冷空房不見人。
當初名冠京城的才貌皆備的女子,哪裏會想到這就是自己的晚年。
她站起身來,緩緩的走出了佛堂。所求無望,內心的痛苦無處排解,學佛也救不了人。
“太妃娘娘,陳小姐進宮來看您了。”
“嗯。”
貴太妃回到正殿,剛一落座,就見對方眼淚流下。
陳寶兒跪在地上不斷哭泣:“太妃娘娘,涼州公主欺人太甚,威脅要將我推到雨中,還縱容伴讀嘲笑我,我不過是提醒她一句,身為孫女,該進宮來給太妃娘娘請安。”
貴太妃越發的老了,已經辨認不出年輕時候的貌美,她的頭發幾乎全白,眼角眉梢都是皺紋,皇帝還算善待她,不缺衣少食,還叫底下人仔細照顧,更讓陳家的女兒進宮來陪伴她。這麼多年陳寶兒陪著她,她也算是看著小姑娘長大的,當著孫女養著,自有一番情意。
“她來了,我也未必想見。”
一想到那是魏餃餃生的孩子,貴太妃的眼前就浮現了一個張牙舞爪,臉蛋兒黝黑的小姑娘。她隻覺得腦袋疼,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你就因為這個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