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越是往下走,便看到更多同樣有著可怕眼睛的人。他們一個個都癱坐在地上,麵黃肌瘦,像是完全沒有了力氣的樣子,可是他們的眼睛卻是有力地貪婪地看著她,同樣的血紅,同樣的黑暗。
她小心翼翼地瞧著那些人,腳下也在慢慢地走著,她不敢走得太快,似乎是被他們的目光拉扯著,腳上使不出力來。她的目光正警惕地看著路麵右側的那些人,可她的腳卻突然被一股力量抓住了,那是完全冰冷的觸感,就像是樹幹一般,緊緊地纏住了她的腳,連深藏在肉裏的骨頭都哢哢的響著。
“啊。”
安漾害怕地使勁抽動著腳,然後同時回過了頭來。她不是膽子大,而是有著一種不得不一探究竟的好奇。
然後,她看見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人,正伸出他那一隻像極了枯樹皮的手緊緊地纏住了她,無論她怎麼掙紮,都掙脫不了。
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起來,便又伸出了另一隻手來,拚命地向上想要拉扯她。安漾在他快要拉住自己的時候,她便突然把手伸了上去,雖然害怕到發抖,但她還是把手伸進了他的手裏。因為當時,她心裏就覺得這樣更加的安全些。
那人拉了拉她,安漾便蹲下了身子,看著他的滿頭白發問道。
“你…你有什麼事嗎?”她覺得他一定是有事找她的。
“那…那裏有隻老鼠,幫我…抓過來。”安漾被他的聲音嚇了一大跳,那是從嗓子眼裏冒出來的枯竭了的聲音,每一個字都讓人聽得撕心裂肺的疼。
這種聲音的疼,它會鑽進你的耳朵,讓你感同身受。這會兒,安漾覺得自己的嗓子也開始疼的難受了。
那人見她走了神,便又拉了一下她的手,安漾這才回過神來,順著他的目光看了過去,不遠處正有一隻同樣奄奄一息的老鼠。
“好。”她點了點頭。
“你保證。”
安漾這才看清了他的臉,那是一張看透了人性涼薄的臉,他臉上的不信任是顯而易見的,但是在那個時候,安漾卻並不覺得惱火,他把他的不信任表現出來,而不是藏著掖著,似乎這樣會讓你覺得一絲莫名的安全。他的臉上同樣掛著那兩顆墨色的眼睛,裏麵散發出沉重的霧氣。
“我…我保證。”安漾直視著他的目光,她心裏清楚,這樣的行為更讓麵前的人能放下戒備,相信她。所以即便她在害怕,她都牢牢地盯著他的目光。
“好。”那人點了點頭,便慢慢地放開了安漾的腳。那冰冷的觸感一點點的從她的腳踝處消失,讓她不禁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安漾剛往前走了幾步,便聽見後麵傳來了那種皮肉摩擦地麵的聲音,那聲音沉痛刺耳,讓她的胃有了些不適。她回過頭去,便見那位老者,正用了地在在向前爬,在後麵艱難地跟著她。見她不走了,那人便突然抬起了頭,用那種說不出來是什麼感覺的眼神盯著她,如果非得用一個詞,那就是“窒息”,讓人窒息的目光。裏麵有著太多的情感,懷疑、憤怒、絕望、殺意……那是世間所有不好的情緒的集合,光是看一眼,便讓人覺得喘不上氣來。
安漾站在原地,全身都在發顫,她不知道該怎麼麵對。那個時候,她無非就五六歲的樣子,在此之前,她錦衣玉食、滿眼天真,即便見過罪惡,也是看潛淵閣的人在那條河便殺過一隻可愛的小鳥。可是她從沒有看見過,一個人會可怕又或者是絕望到這種地步。
安漾見他停了一下之後,更加憤怒地看著她,然後不斷地用盡全力地爬過來,雖然她依舊全身發抖,可腦子卻冷靜了下來。
在那個時候,她展示出了安家人與生俱來的智慧。一個五六歲孩子在麵對這種狀況,卻有著比常人更成熟的冷靜。
“我會去拿給你的。”安漾看著他的眼睛,或許他是聽到了她的話,選擇了相信她,又或者是他已經沒了力氣,反正他是躺在了地上不動了。隻剩下他那一雙黑的可怕的眼睛,還是緊緊地跟在安漾的身上。
安漾一麵看著他的眼睛,一麵慢慢地往後退,她這麼做,是在告訴他,讓他相信她。然後,她低頭往地上看了一眼,確定了老鼠所在的位置,便又趕緊抬起頭來,看著那個老人。她知道一旦離開的時間長了,他都會再度對她產生懷疑,他現在已經處在了奔潰的邊緣上,她不能在激他一絲一毫了。
即便他現在已經像完全沒有了力氣的樣子,可是,她不能冒這個險,將死之人的憤怒,才是最可怕的憤怒。
安漾慢慢地退到了那隻老鼠的身邊,然後雙眼一直看著他,蹲下了身子,把那隻老鼠拾了起來。在那之前,她從來都不會看見這種東西,即便有時候潛淵閣裏會有,那都有下人會及時地把那些東西處理掉。她懼怕老鼠,就像每個女孩都會懼怕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