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凱,你怎麼了……”
趙佑瑜的聲音越來越輕,最後幾個音節被囫圇吞下,就連她自己也聽不真切。
她沒有想到,猜了那麼多種回應,最後回答她的,竟然是沉默。
金灝飛聽到許葉倫懷孕的消息,即便痛苦掙紮,即便悔恨遺憾,至少他還能感動得落下淚來,願意感激上蒼的眷顧與寬容。她甚至不敢想象,倘若是喬珞蕪對著葉風道出這個消息,這位自來詭計多端的小葉總,該是何等的慶幸和驚喜。
是啊,他們一樣狼狽。不同的是,那些人的感情,至少還可以公之於眾,至少這個孩子,與愛有關。她卻不能。
許知凱現在本該是一個死人,而她自己,在與文其揚談一筆大生意。
“佑瑜……”
良久,電話的另一端終於傳來了聲音。許知凱像是哭過一般,鼻音濃濃的——那是她從來沒有感受到過的、他的脆弱。
她深愛的許警官,總是不論多大的風浪都會安然無恙,方寸之間進退得當,鎮定自若,泰然處之。可眼下僅僅兩字,飽藏了心酸苦楚,訴盡了無可奈何。
刹那之間,趙佑瑜動搖了。那一刻她竟開始後悔自己的衝動,或許這個秘密她應該保守下去,直至這條路走到盡頭,鐐銬束在手腕。
“佑瑜……等這一切結束之後,我娶你!”
許知凱說得異常堅決。沒有人比他更希望提早將文其揚繩之以法,再重回到陽光底下,不論能不能恢複清白,起碼他是以活人的身份存在於這個世界上。不論屆時,他為千夫所指,抑或鋃鐺入獄,他起碼可以光明正大地再一次親吻他愛的人,哪怕隻有一分鍾,甚或一秒鍾。
再把朝陽披在身上,再將清風,掃入袖中。
“知凱,其實在我心裏,早已經嫁給你了。”趙佑瑜泣不成聲。在遇到許知凱之前,她以為完美的婚姻就是金灝飛和許葉倫,為了對方各自退讓、妥協,相濡以沫。但時至今日,她明白自己想要的婚姻,就是現在所擁有的。兩個人為了理想和信念自由地追逐,互不阻攔,彼此依偎。
常言道,空口無憑的誓言是沒有根的,說出口,風一吹,就淡了、散了。
可趙毅雄的婚姻有那一紙憑證,也被外界大肆吹噓為楷模,個中糟粕齷齪,非親眼所見,皆不得而知。全不如他們這情真意切的空口無憑,也一樣會在記憶中生根。
會有那樣一天,他們也得到婚姻的認可,有神聖的一紙憑證。而非追名逐利之中,多方考量,用利弊來權衡感情,用金錢來買一份虛情假意。
“知凱,保重。”
“你也一樣。”
這通電話不能維持太久,縱然還有許多許多的話要說,縱然還有諸多不舍,縱然他們也恨不能奔赴對方一處,不遠萬裏,隻為相見。倘使這個時候任憑思念傾覆了理智,往後的路,會更難走。
用受盡煎熬,換一個結果尚未可知的速戰速決,無須問值不值,心甘情願而已。
畢竟到了這一步,沒有理由再放棄。
許知凱迅速刪除了通話記錄,這是他的習慣,不留下任何有跡可循的種子。文其揚何等的多疑,他不敢試探。當務之急,是要與重案組取得聯係。趙佑瑜已有身孕,萬事都須得倍加謹慎,這是他唯一的私心。
誠然,他是個人,凡夫俗子,會有凡夫俗子的不忍不舍,少了一分英雄的大義凜然。固然他自己是一個隨時做好了犧牲準備的人,可趙佑瑜罪不至死,腹中胎兒更是無辜,他如何能眼睜睜看著他們遊走在生死邊緣,與狼共舞?
遺憾的是,鄭雷在策劃這局棋的時候,沒有為他留下與重案組聯係的線。從內部摧毀GC、收集文其揚的罪證,這是由他獨立完成的任務。呂驍一眾,需要做的是伺機而動;至於這時機是什麼,不到那一刻,他們誰也不敢下定論。這一次,勢必要人贓並獲,百分之百的抓捕成功。否則打草驚蛇,前功盡棄不說,隻怕往後再想讓文其揚露出狐狸尾巴,就難上加難了。
而以他現下的處境,要聯係到呂驍,無異於天方夜譚。這段時間文其揚與金灝飛去到B市出差,GC在濱海市的總部似乎略顯倦怠,同老K的合作也遲遲沒有展開,倒是頗有些金盆洗手的意味。
他需要一個人,把消息傳遞出去。能自由出入GC的外人,郭慧算一個,再有,便是郭子儀。
他原本在金灝飛的辦公室中處理一些無關痛癢的文件,一抬眼瞥見多寶格上幾瓶高度名酒,若有所思擱下了筆。
郭子儀擁有一個得天獨厚的好身份——醫生。
辛辣冰涼的酒精滾入喉管,落入胃內如一隻利爪,不斷撕扯翻攪著。自為了張璃的消息在花龍的酒吧猛灌伏特加致使胃出血,不得不大麵積切除之後,他一向滴酒不沾。如今再碰,的確有些力不從心。他還沒有喝到嘔血,就先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