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知凱的情報傳來得十分及時，ＧＣ和趙氏在臨市的兩處廠區均已精準定位，而趙氏集團參與ＧＣ犯罪活動的證據鏈，至此基本形成。鄭雷接到呂驍的電話之後，一刻不敢耽擱趕去重案組，然而當他路過樓下的小石案，看到一雙與他年紀相仿的夫妻坐在回廊之內，旁邊的石案圍站了一圈人，在觀一局好棋。
他恍然之間記起自己小時候也是學過象棋的，和大院裏老態龍鍾的幾名退休警官，小小年紀就要不懂裝懂地指點江山。隻是後來也入了這一行，漸漸忙碌起來，時常焦頭爛額不可開交，於是再沒了閑情逸致，靜下心來觀一局棋。如今年過半百，歲近花甲，再來觀棋，另有所思。
他就生出了幾分豔羨來。
何時自己也能卸下重擔，挎一隻舊板凳，指揮著棋盤上的千軍萬馬橫渡楚河？那一天應該不會太遠了。畢竟現在的他脊梁筆挺，可戴上了文縐縐的老花鏡；步伐仍舊穩健，卻再也無法十秒之內製服嫌疑人……他老了，並且漸漸開始服老了。
這可能是他經手的最後一個案子，徹底掀翻ＧＣ與趙氏兩個犯罪集團，保護許知凱安全歸隊。他很放心，呂驍的善良正直，李宇威的忠誠果敢，許知凱的智勇與大無畏……他的學生們從來不會讓他失望。
不出他所料，文其揚和趙毅雄在將這兩處暴露給許知凱之後就迅速銷毀了證據，包括處理金灝飛屍體的那一池化學試劑。但他們走得太急，行事又過於倉皇，全忘了他們抗衡的是重案組，而非彼此之間安插的眼線。現場留下的任何蛛絲馬跡，於他們而言都是致命的，譬如金灝飛西裝上的袖扣。這種袖扣很別致，也極為罕見——那並非哪一件昂貴西服的專屬，而是許葉倫有意將原本的袖口拆下一顆，繼而將自己襯衫上的紐扣縫了上去。這細膩矯情的心思，文其揚當然理解不了，也斷然注意不到。
當姚雪用鑷子將那枚袖扣夾起來放進證物袋那一刻開始，文其揚和ＧＣ的輝煌，正式進入了倒計時。
那次江邊奇怪的談話之後，趙佑瑜仿佛變了一個人，變得暴躁易怒，甚至將郭子儀掃地出門。後者當她是孕期的正常反應不甚在意，也心安理得地回去醫院的宿舍避一避這股子無名的怒火。然而尚且不到半個月，文其揚的電話，便如同催魂鈴①一般打到了她的手機上。
“喂？”
“Ｂｅｔｔｙ，你是不是從佑瑜那邊搬走了！”
文其揚的語氣焦急且來勢洶洶，頗有些興師問罪的意味。郭子儀心中一沉，連忙問道：
“是趙小姐出事了嗎？她在哪裏，我馬上趕過去！”
“你！”文其揚氣急語塞，半晌才像是終於冷靜了下來，低聲道：
“你和阿慧說一聲，在國際部等我。”
不過兩個星期而已，趙佑瑜究竟怎麼了？
郭子儀隻覺得拿著電話的手直在發抖，趙佑瑜是個聰明人，任何被她容許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不會是毫無意義的意外，不論那看起來有多像是意外。現下能把文其揚嚇成這個樣子，想必是借用這個孩子作了文章。郭子儀時而並不擔憂趙佑瑜的諸多狀況，她真正害怕的，是這個女人良苦用心的目的。
那日趙佑瑜說過的一字一句扔在耳畔不敢忘，郭子儀清楚，她是做好了為許知凱所探尋的一切而犧牲的準備。
果然，她處理好手上的一切去到國際部的時候，文其揚正坐立難安，不停地在樓道裏踱步。而郭慧則顯得冷靜得多，隻是她下意識地勾緊了兩手的食指，暴露了她的焦慮。
“Ａｕｎｔｙ，Ｇｕｌｌｏｔａ，到底出什麼事了？趙小姐，她……她人呢？”
文其揚見郭子儀來方才駐了步，與之相顧許久，到底沒能說出話來。末了還是郭慧上前，正色道：
“今天早上她在家裏摔了一跤，見紅了。Ｇｕｌｌｏｔａ趕到的時候，人已經沒有意識了。”
“什麼……”
郭子儀不敢相信這會是趙佑瑜故意為之——她就算豁出性命去，也斷然不能拿這個孩子去交換些什麼。這是她和許知凱的孩子啊！
這恐怕，真的是一場意外。
倘若沒有了孩子，文其揚固然會施舍一些同情和憐憫，但隨之恢複的還有他最為可怕的理智。重案組的計劃，很有可能要發生重大的變故！
“不……不！”她幾乎發了瘋一般地企圖推開診室的門，若非郭慧眼疾手快扯出了她的手臂，隻怕就當真要一頭撞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