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小會兒卻讓我極不自在,就像交一本根本沒完成的作業給老師,而老師正在翻看。
我一會兒掃掃街上——陽光明媚,人聲鼎沸;
一會兒再看看賬房——橫看豎看,不知所謂;
還有黑泥球的聖伯納,將一身肥肉貼在地上蹭癢癢。
老賬房忽然開口,低頭抬眼,擠出三道淺淺的抬頭紋,從櫃台的木柵欄裏盯著我:“500文,當麼?!”
為不漏破綻,我還是故意遲疑下再小心地點點頭。
“金絲粗陋耳環一對,500銅錢——”他大聲吆喝,同時把那耳環用塊粗布鬆散的包下遞給旁邊應聲而來的年輕人。
有錢就好辦了。這是個好的開始——就說自己總是幸運的,雖然被父母拋棄,雖然曾輾轉過三家孤兒院。
雖不知何時能返回吾天朝,安身優先!
接過一串子銅板和一張紙條,我抑製自己欣喜的心情——能當掉一個,就能當掉十個。剛要離開,那掌櫃又喊住我。
“娘子請慢走!”
這是叫我呢?
我轉回頭,不知會有什麼變故,疑惑地看著掌櫃。
掌櫃卻一改剛才的冷麵孔,笑盈盈地問道:“娘子的犬可有心當來?我家老爺尤其喜歡這種……”
什麼?打我拖把的主意?笑裏藏刀!誰知道他家老爺是不是饞了……
我給掌櫃一個尷尬地假笑:“不!謝謝!我也喜歡!”就差做個鬼臉給他。
說著趕緊拖著箱子,叫著拖把,開開心心地離開。
從當鋪出來就在左邊找到一個店鋪,和我相依為命的小拖把,分享一份油餅一碗湯。
些許油膩的方桌、四個張條凳,就放在室外,來往行人隨時可以坐下。我自己一張桌子,在靠裏麵的凳子上坐好,麵朝大街,好能觀察人來人往,學他們的走路姿勢,服裝潮流,流行發飾什麼的;拖把端坐在我腳下,伸著舌頭散熱,偶爾抬頭等著我喂它。
喝完湯,略覺著有些鹹了,跟掌櫃要一大碗水咕嘟咕嘟喝下去,好解渴!
這會兒太陽已經很高,天空沒有一絲雲彩,早晨的清涼退卻後竟有些溫熱。
衣服有點厚,加上洗過的泥巴浴,身上似乎有些臭臭的。
看拖把吃起來狼吞虎咽,摸摸它唯獨沒粘上泥巴的頭,我再窮也不會把它賣了!
可憐拖把快餓瘋了,剛才見它在街角嗅著,似乎找到些吃的,仔細一看竟然是粑粑,幸虧被我及時製止。
當饑腸轆轆得到適當的安慰,人就格外精神。
我總結人生最該感恩的時刻——餓了有飯吃,渴了有水喝,內急有廁所!
吃飽坐在店家桌子邊聽邊上人說話,怎麼和廣東話差不多?!不該是賀難話麼?
周媽媽曾說我該是北方人,輾轉來到南方,大概是被人賣了又賣,所以當我有機會離開孤兒院時執意去讀北方的大學。
這樣和他們溝通起來倒也沒有太大障礙。誰叫咱英語粵語普通話,樣樣hold住呢!
準備啟程找客棧——也不能花十文錢就一直坐在人家凳子上。
拽著拉杆箱在青石板路上走還是頗費些力氣,總算走到集市盡頭,往左拐的巷子裏看樣子都是店鋪,隨便走走也許會有意外收獲。不過走進去五六米的樣子,左手邊竟然就真有一家客棧,嘿嘿,來都不費功夫!
正感歎自己命好,得意地打量下周圍——前後左右竟然都是客棧!
這是紮堆開民宿呢麼?
這裏我所見的房子都是木頭結構,剛靠近門口,就能感受到木頭特有的香氣,還有衝撞視覺的古香古色。上兩個台階就進到室內,不到三米寬的大門向外敞開著,頭頂是一塊稍稍褪色的朱紅色木匾,仰頭辨認半天,終於認出上麵的字該是“宏來客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