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巧啊!能站在高高的城門樓上目送父親,腳下居然還有石磚,這樣她便不用踮著腳尖了,省力還看得遠,連老天爺都在幫她。
因為有官員相送,大隊人馬走的很慢,她也看了一個夠,直到送別的官員停下腳步,父親真正率軍走遠了,她才歎了口氣,將目光收了回來。
一轉頭便對上了他深邃的目光,此刻正灼灼的盯著她,那時的她並不知道,她目送了父親多久,他就靜靜看了她的笑臉有多久。
“咦,帕子呢?”她低頭驚覺自己是在用手給他擦手,沒有帕子,倒像是她拉著他的手在給他撓手心。帕子應該是剛掉的吧?不然撓手心這麼癢,以他的脾氣怎麼能忍受這麼久?
她鬆開手彎腰去撿帕子,他眼底燃燒的小火苗瞬間熄滅了。
等她撿起帕子的時候,他已經轉身下了城樓,回去的路上一直都在沉默,看都不看她一眼,她倒是樂得清靜,隻要他不找她的茬便是好的。
這一夜又該她守夜,可他很晚了都不睡,就坐在桌前捧著一本書靜靜的看。她給他奉茶、換蠟燭,幾次提醒他天晚了該歇息了,他都置若罔聞。她恨得咬牙,認為他是因為她值夜,所以故意拖延,好折磨她,不讓她去歇息。
可是,她忽略了,江雲軒看了半夜的書,翻著的,始終都是那一頁,從一開始就沒有變過。書上寫了什麼,他不知道,一個字也沒看進去,他隻知道,他若是睡了,放下簾幔閉上眼睛,便看不到她了。
十四歲的他,忽然亂了心,卻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也許是在看到她的第一眼,也許是和她的第一架,也許是她倔強的眼神,也許是她晶瑩的淚珠,也許是她燦爛的笑臉,也許是她淡淡的憂傷,也許是她給他撓的手心卻撓動了他的心。
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上,那裏似乎還殘留著她的溫度。今天她握著他的手,一直一直的握著,很久很久,她的小手一下一下的撓動著,好像羽毛一樣輕輕撫過他的心,癢癢的、顫顫的,讓人不想要停止,又害怕上了癮。
年少時的心動,喜歡一個人,便想要時時刻刻和她在一起,想要她將所有的注意力都傾注在他的身上,若她沒有,便用盡一切方法吸引她,可是又不敢講心底的情意表露出來,接近她,便變成了招惹她。
這一夜,少年江雲軒失眠了,平生第一次的失眠,為了一個讓他心悸又迷惑的原因,為了一個自己覺得可恨的少女。
染染宿在外麵的榻上,睡的很沉,呼吸聲都低不可聞。
江雲軒坐了起來,撩開錦緞簾幔,隔著一層輕紗靜靜望向榻上的女孩兒。
燭火輕輕搖曳,一室的昏黃,她安靜極了,像一個睡美人,小小的身子縮成一團,似乎這樣才能有足夠的安全感。
雲軒撩開輕紗穿鞋下床,小心翼翼的走到榻前,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
她的睡姿真好看,長長的睫毛像一排扇子,小小的紅唇微微嘟起,又粉又潤,可愛極了。
雲軒的目光落在她的手上,眉頭微微皺起。她握著小拳頭,拇指卻包在四指中,攥的緊緊的,他聽太醫說過,這樣的握拳姿勢是因為缺乏安定感,心裏有些憂傷或者驚懼。
他彎下腰,蹲在榻邊,輕輕握住她的小手,將她的手指小心的一根根掰開,讓拇指露了出來,再重新握住。
她輕輕哼了一聲,他嚇的趕緊逃了。她醒了,揉了揉眼睛,看了看還在晃動的簾幔和輕紗,輕聲喚道:“王爺…..”
沒有回應,她又喚了一聲,還是沒有回應。她想,也許是風吹動了輕紗吧?她便起身將窗子關上了,又回去接著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