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艱險,赤馬營幾個幸存者策馬奔於夜色中,任務雖失敗,他們卻必須第一時間趕回去複命。
月色為烏雲所遮,山麓此起彼伏,好似怪物脊梁,狀甚可怖。
為首的棗紅馬一聲嘶鳴,幾乎沒把背上的人摔落在地。
幾人紛紛勒馬,隻見山道上,有長身男子翩然而立,一身縞素似欲乘風歸去。
有人皺眉道。
“半道攔馬,閣下意欲何為?”
黑夜中,看不清他的眉眼,隻有唇邊一抹明亮的笑格外顯眼,隻聽他一麵向他們走來,一麵自言自語道。
“到底還是心太軟呢。”
幾人不明所以,卻不由警惕起來。
“你……”
接下來的話卡在喉頭未曾出口,素衣男子已經輕輕從他們間走過,風一樣輕盈,青絲飛揚間,冷峻山風中竟染上一層濃重的血腥。
七八個人無聲落馬,猙獰地瞪著眼珠已然死去,其中一個嘴唇微張似正欲說話。
雲開月明,月光下照耀下,那人絕世的容顏終於一覽無餘,深綠色的眼眸裏,閃過針芒般的一點光尖,再細看去,已經全然變成盈盈笑意。
他的身影漸漸沒入夜色,一直過了許久,山岩後才顫巍巍閃出一個人來,他本奉命來此和同伴接頭,卻沒想親眼目睹了他們的死,若不是憑借超常的忍耐力,隻怕早已成為那諸多屍體中的一具。
養心殿,夏花開得一派爛漫,高挑細長的人影穿過花木,徑直走進殿來,筆挺跪地。
“屬下參見太後。”
宮女正往銅鶴熏籠裏添伽南,見他來了,便自覺伏地退了下去,嫋嫋香氣縈繞著十折繡屏,繡屏後,太後靠著繡墩,臥在軟榻之上,左手慢慢搖著團扇。
“事情辦得怎麼樣了?”
地下的人垂了眼。
“隻有阿左一人僥幸活著回來。”
太後持扇的手頓住,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靠賣笑為生的青樓娼 妓,竟有如此能耐?這個殷歌,這個殷歌果然是魔教之徒!”
“是的娘娘,可人並非全為殷歌所殺,據阿左所說,比殷歌更可怕的,是在山道上襲擊赤馬營的人,那人取人性命隻在瞬間,並且……他長著一對綠眼睛,美得不似凡人。”
太後更為詫異,不由坐直了身體。
“綠眼睛?這……莫非果然是妖孽麼?你說!這世上當真有妖孽麼?”
那人伏地。
“屬下不知,隻是江湖上都傳……九幽殿流闕,也許就是個妖孽。”
聽到流闕二字,太後的臉又白了幾分,她似想到什麼,突然問。
“那個小葉呢?小葉今個還在皇上身邊嗎?”
“據屬下所知,今日城外有廟會,皇上命人帶小葉出宮遊玩去了。”
“流闕,小葉……”太後捏緊了扇柄,雙目顯出淩厲之色來。
“給我盯緊了小葉,至於九幽殿和殷歌那邊,暫且暗中監視,切莫打草驚蛇。”
“是。”
那人遲疑了片刻,還是道。
“太後,其實還有件事……”
“說。”
“今日刺殺殷歌時……雲王妃也在場。”
太後驀然睜眼,冷冷道。
“哦?她去山裏做什麼?”
“似乎是去拜祭林淵白……”
太後唇邊勾出一絲沒有溫度的笑意。
“隻是林淵白?那麼林淵白身邊躺著的人呢?那個賤人呢?”
“這……不過她似乎並不知道那墓裏的人是誰。”
太後自覺失態,哼了一聲,道。
“夠了,哀家累了,你且退下吧,那群人一旦有什麼動靜,速來回我。”
她想了想,冷冷強調。
“包括雲王妃。”
“是。”
低伏的人這才站起身,默默退了出去。
人走後,太後方長長歎口氣,揉了揉太陽穴,她雖已年過半百,但保養得很好,由於每日用母乳擦洗,皮膚仍舊白皙光潔,歲月很少在她眼角留下的細紋。
被屏退的宮女重新進來伺候,她恍然間看見其中一個手上捧著個蝴蝶紙鳶,她盯著那豔麗的彩翼,記憶不期然回到很多年前。
那時她嫁入太子府才剛一年,十七八歲的年紀,花一般美豔動人,和許多充滿幻想的女子一樣,小心翼翼愛著自己那俊美溫柔的夫君,他是她的天,她的信仰,她滿滿的美夢。
她挺著懷有七八個月身孕的肚子,穿過一樹樹桃花,看見他的身影站在桃花叢中,修長手臂拉著隻蝴蝶紙鳶,放得很高很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