縣衙新招了個仵作,姓林,字慎獨。
長得眉清目秀,渾身上下透著一股文弱書生氣,年歲瞧著不過二十上下,說起話來,咬文嚼字,哪哪都不像是一個仵作的模樣。
謝池春已經繞著他前前後後轉了十多個圈。
“內訓有言,故肅然警惕,恒存乎矩度,湛然純一,不幹於非僻。”被一個姑娘家如此打量,林慎獨忍不住委婉提醒。
謝池春止了步,一臉茫然:“啥?”
林慎獨同樣茫然:“小姐未曾讀過內訓?”
“內訓啊,那是什麼東西?”謝池春的笑容變得格外燦爛。
林慎獨平靜的臉上出現一絲皸裂:“此乃仁孝徐皇後所箸,為女子鑒戒。小姐真的未曾讀過?”
謝池春搖頭,反問:“這同你做仵作有什麼關係?”林慎獨被她問的一懵:“這同學生做仵作一事自然無關。”
“那你扯這些做什麼?”謝池春麵露嫌棄。
林慎獨一愣,大抵是沒遇上過這般性子的人,一時沒接上話。
“你說你,開口閉口什麼有言,咬文嚼字的,還把自個當書生呢?你要覺得自個是書生,那就該好好寒窗苦讀,何苦來做這麼個下等活計。你既然領了這份工,就該認命。人啊,在其位謀其政,做了仵作就好好做,別再想著那些讀書人的禮數,你若是放不下,如何做好這份工?到時候高不成低不就,你難受咱們縣衙也麻煩,何苦來哉?”
謝池春笑了笑,伸出秀手,一掌拍在了林慎獨的肩上。
林慎獨被拍的一個踉蹌,麵色肉眼可見的難看起來。明明嬌滴滴的一個姑娘家,一掌下來,他卻有種肩膀骨頭都被拍碎了的錯覺。痛感充斥著他整個感官,哪裏還記得反駁。
“好在這才剛開始,改也來得及。我還是很看好你的,林仵作,可別讓我失望啊。”謝池春一邊說,一邊又有節奏地拍了拍他的肩。
一下下打下去,一點都沒手軟。
林慎獨此刻額頭已經滲滿了冷汗,痛得他咬緊了牙關,才沒丟臉地喊出聲來。
他此刻深刻地領會了一句話的道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謝池春原本還想再教訓幾句,剛動了口,就被一句急促的一聲“出事了”打斷。
他們此刻正在縣衙的後堂,除了她與林慎獨之外,還有縣衙的捕頭和幾個捕快。
“出啥事了?咋咋呼呼的。”縣衙的捕頭姓王,在縣衙已經幹了二十年,平日裏知縣老爺不在,就他拿主意。
王捕頭往前幾步,將來報信的捕快攔了下來。
那人大抵是一路疾跑過來,一停下來,喘著粗氣回:“城西烏衣巷那邊發生了命案,報案的人說,死者的腸子都被挖出來了,鋪了一地。”
王捕頭一聽,麵色黑了下來,他朝著後頭的人擺了擺手:“兄弟幾個趕緊收拾收拾,小林,你把你吃飯的家夥帶上,先跟我們去烏衣巷走一趟。”
謝池春知道分寸,眼下見有正事,沒有再為難林慎獨。
目送著王捕頭一行人離去,謝池春一雙烏黑的眼珠子圓溜溜地轉了一圈,隨後露出個笑,一撩裙子,就往後衙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