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來得太突然,待丙德老漢反應過來,韋家的女人已經走遠了。他垂頭喪氣地牽著騾子回到了家,子俊媳婦見公公挨了欺負就不幹了,她對子俊道:“那女人太不知好歹了!她男人不在家,俺們想法設法幫襯著她們韋家,想不到卻落了這個下場!你對俺不仁,俺就對你不義,她家的牛槽是隊裏分給咱們組的,也有俺家一半,你去把屬於俺們家的那一半拉回來!”
子俊不想將兩家的關係鬧僵,就站在原地不動。媳婦卻哭了,罵道:“怎麼嫁給你這個窩囊廢了呢?人家都欺負到咱頭上,你還無動於衷!”
子俊拗不過媳婦,隻得帶上兩個兒子拉著板車前往韋家。來到韋家門口,見小腳奶奶倚靠在門旁,他就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撓著頭道:“幹娘,對不住你了,俺那混賬婆娘非逼著俺過來!就這麼塊薄石板,也不值幾個錢,有啥值得去爭搶!”
小腳奶奶臉扭到了一邊,擺手道:“別的話不要多說了,去拆牛槽吧!”
父子三人氣喘籲籲地將青石板拉回了家,丙德老漢見狀罵道:“你這個慫包,連個女人都怕!當年你掉進南邊的大湖裏,要不是人家韋老爹不顧性命救你,哪有你小子的今天?俺們李家所有人,都應該心懷感激才對!”
不料,兒媳婦卻衝出來搶白老漢道:“要俺感激她們韋家?俺這輩子最後悔的事就是嫁到你們李家,沒有李子俊這個窩囊廢,說不定俺會碰到一個更好的人家呢!”
丙德老漢無語,鐵青著臉進了自己住的偏屋。子俊氣得指了指媳婦,道:“你呀你,嘴上留點德吧!”
幾天後,子俊媳婦氣已經消了大半,回想往事,感覺自己做得有些過分,就有心想與茂昌女人和好。這日,茂昌女人到河邊的茅廁裏解手,子俊媳婦就站在對岸打趣道:“茂昌家的,你的屁股露出來了!”
茂昌女人還記著仇呢,認為她在嘲笑自己,就走出茅廁與李家媳婦吵了起來。兩個潑婦罵街,引來不少村民圍觀,正在難解難分之時,突然有人喊道:“不好了,管計劃生育的那幫家夥抓人來了!”
子俊媳婦似乎拜了下風,她高聲道:“茂昌家的,今天就算俺輸了,以後再和你慢慢算細賬!”
說罷,子俊媳婦就慌慌張張地跑了。想不到自己戰勝了李家那個高大潑辣的媳婦,茂昌女人不禁洋洋得意起來。旁邊有人勸她,李家婆娘都逃跑了,你還愣著幹啥,趕快溜啊!
茂昌女人卻昂首挺胸,掐著腰道:“不怕,不怕!早上那魯村長見到俺還客客氣氣的,風向咋能變得這麼快,別嚇唬人了!”
正說著話,不料兩個大漢就走了過來,一人抓住她的一條胳膊將她往大路口拽。遠處突突地開來一輛拖拉機,上麵坐滿了人,待茂昌女人清醒過來,她已經被拉上了車廂。
小小的拖拉機車廂上,坐了幾名村幹部和十多個婦女,這些婦女有的人哭泣,有的人在憤怒地詛咒魯村長。卻有一個沒心沒肺的女人神態自若,她並不焦慮,還自嘲道:“紮就紮了吧!生了這麼多娃,和男人睡在一張床上總是提心吊膽的,擔心自己再懷上了!”
茂昌女人則畏縮在一角,她緊張得說不出一句話來。在突突的拖拉機轟鳴聲中,她的眼前一片昏花,胃中則翻江倒海似的難受。
突然,一個婦女高聲尖叫道:”快停下來,不好了,有人跳車了!“
在一片慌亂中,拖拉機停了下來。眾人見到一三十歲左右年紀的女人一躍而下,落地後就動彈不得了,躺在車後十幾米的地方痛苦地呻吟著。
兩個村幹部下了車,準備過去攙扶她。那女人非常驚恐,就想站起來,她掙紮了幾下又一屁股坐到地上,血水已經染濕了地麵。
拖拉機上,一位負責押送工作的村幹部搖了搖頭歎道:“孩子是保不住了!她的腿估計也摔斷了,你們還有誰敢學她去跳車嗎?”
於是,那兩個下車的村幹部就留了下來,送這個女人就近尋醫。
拖拉機繼續前行,不久就來到了縣醫院大門前。下車後,茂昌女人夾在這群婦女中,戰戰兢兢地排隊等待醫生叫喚自己。很多婦女是被強行拉進了手術室,有潑辣一點的甚至還罵罵咧咧地向村幹部臉上吐口水,詛咒這些沒心肝的人要斷子絕孫。
茂昌女人膽小,她機械木然地跟著護士進入手術準備間,躺到了擔架床上。一位慈眉善目的中年女醫生微笑著來到床前,用手撫摸了一下她隆起的腹部,對著瑟瑟發抖的茂昌女人道:“不要緊,手術前要進行麻醉,不會很疼的!”
她拿來一根溫度計,讓茂昌女人夾在腋下量體溫。稍後,女醫生讓旁邊護士準備手術器械,先剃毛下身的毛發消毒,再推進手術室。
兩三分鍾後,那位女醫生拿出溫度計對著光線瞧,又轉身看了看茂昌女人,問道:“”你有點低燒,哪兒不舒服嗎?”
茂昌女人沒有說話,女醫生吩咐護士道:“先做消毒準備工作,稍後再量量體溫!”
茂昌女人躺在冰冷的手術架台上,不禁悲從心湧道:“可憐的孩兒啊,媽媽也保護不住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