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宮人喏聲退下,殿內,除了冰盆裏置著的冰塊融化,墜進冰格中發出一丁點聲響外,再無其他的動靜。
太皇太後收回牽住緋顏的手,微攏起廣袖,望向她,道:
“皇帝親征前,把你交於哀家照拂。希望,你能明白皇帝的一片苦心。”
一語訪落,緋顏站起身子,‘撲通’一聲跪於地:
“太皇太後,請讓臣妾出宮,跟隨皇上——”
“放肆!”太皇太後手拍桌幾的邊沿,斥道。
是,她是放肆了,但,她不能不說:
“臣妾明白這是逾上之言,但,東郡之戰,太皇太後比臣妾更知曉其中的險惡,如今,皇上把滴血盟皆留在宮內,僅為護得臣妾一人的周全,試問,臣妾難道真的能心安理得地待在宮中嗎?”
“皇貴妃不心安理得地待在宮中,難道,皇貴妃以為,能代皇帝殺敵退兵不成?做為後妃,皇貴妃更該恪守後妃的誡責!”太皇太後冷聲道。
“是,臣妾為一界女流,手無縛雞之力,自不能上陣退敵,但,皇上不僅是天下萬民的帝,亦是臣妾的夫君,試問,臣妾能眼看著夫君鏊戰疆場,自個卻安逸宮中嗎?臣妾唯求能隨行軍中,日日伺候著臣妾的夫君,請太皇太後成全!”
緋顏重重跪叩於地。
夫君,可,皇帝又怎會僅僅是一個女子的夫君呢?
太皇太後一手虛扶起緋顏,語音不複方才的犀冷:
“皇貴妃,哀家並不是第一次,教誨於你,再多的話,哀家也不願多說,隻這一條,你卻要記得,作為後妃,皇帝再怎樣寵你,‘夫君’這二字,惟獨皇後才能喚得,如今,雖中宮因著戰事延後冊封,哀家並不希望皇貴妃因此就忘記這個章法!”
緋顏的身子哆嗦了一下,單薄的身子愈發如一片風中的黃葉。
她聽得清楚太皇太後的用意,可,她真的能安心留在這宮裏嗎?
太皇太後的眼底拂過一絲的悲憫,不過,稍縱即逝,倘不用這看似殘酷無情的話拒絕眼前這個女子,恐怕,她還是會求。
而玄憶臨行前,清楚明白地拜托於她,莫要讓緋顏出宮,哪怕宮裏危機四伏,比之隨行戰場,終究還是好的。
這是,她這個孫兒,第一次,懇請她做的事,她想,無論怎樣,她在,必是會護得緋顏一天。
她睨向緋顏,繼續說道:
“皇貴妃,既然新後未冊,這後宮,今日位份最高的仍舊是你。皇上臨行前,和哀家說了如何處置澹台才人,此事,雖不是澹台才人所為,但,才人如今心智全失,傳出去,亦是成為皇室的笑柄。不如,就由皇貴妃私下發落了罷。”
緋顏的心,驀地一震,太皇太後從廣袖中取出一個白瓷瓶:
“這,是千機。無色無味,服者,就如同永遠睡去般安祥,再沒有絲毫的痛楚。賜給澹台才人,也算是,全她一個孝節罷。”
“太皇太後!”
緋顏無法相信,這會是玄憶的決定,他不會這般地冷血!
太皇太後的手輕輕放到緋顏的手上:
“祖宗的規矩,患瘋病過世的後妃,去後不能停靈於鶴歸堂,另用靈樞裝了,從定安門運到清陵,亦是不容在妃陵入葬的。”
太皇太後看似不經意地說出這句話,緋顏的心底,陡然清明。
“這件事,就由皇貴妃去辦吧。”太皇太後起身,複道,“哀家希望皇貴妃能專心協助哀家打理這後宮,勿要再提什麼不該提的要求,皇貴妃要知道,這宮裏少一個低位的後妃,不足為奇,若少的是一高位的後妃,隻會徒添不必要的紛擾!”
太皇太後的話字字點到即止,緋顏的心,旋即落到穀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