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9年11月9日晚10時,聽到柏林牆即將開放消息的東柏林民眾,湧向位於伯恩霍爾莫大街(BORRASSE)的邊防檢查站。鼎沸的人聲形成巨大壓力,迫使守衛檢查站的邊防警察,在沒有接到正式命令之前,就移開了檢查站的路障。
後來,1989年11月9日這一天的晚10時,被西方世界稱為“曆史性”的時刻。
從1961年8月13日開始構建,到1989年11月9日最終開放,柏林牆一共存在了28年零3個月。正如中國人愛說的一句話:廿八年過去,彈指一揮間。在這28年裏,不僅民主德國和聯邦德國在柏林牆兩側觸發了一係列令世人矚目的對抗事件,而且整個世界的政治格局,也隨著時間的遞進發生著深刻變革。從上世紀五十年代中後期開始,這個世界顯得更加潮流縱橫:首先,新的科學技術革命,一點一滴地發生並很快席卷全球。它無論在深度還是廣度上,無可爭議地改變了世界的經濟麵貌,同時也衝擊著人們舊有的認知方式;其次,從六十年代初起變得更為激烈的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之間的冷戰對峙,一度使歐洲麵臨核對抗。西方政治家鼓吹的所謂東西方“緩和”,並沒有真的發生,它反而刺激了一輪甚於一輪的軍備競賽。再次,社會主義陣營內部發生的激烈爭論,讓以往親密無間的國家關係蕩然無存。曾經從易北河直到遠東的一大片“紅色”,被一條條深刻的裂隙隔離開來。最後,經過許許多多複雜的政治經濟轉換,一部分社會主義者最終為挫折所激勵、由落後而奮起,勇敢提出了對舊的社會主義模式實行改革的新命題。可以說,28年改變著人,改變著物,也改變著人和物賴以承載的社會。歲月前行中,柏林牆明顯變老了,脆弱了。它簡陋的鋼筋水泥結構,很難再抗對即將到來的暴風驟雨。
但是,柏林牆畢竟存在了28年。沒有人懷疑,風風雨雨中它鐫刻下的,是一個社會主義國家的曆史走向和最終命運。
建牆的遠因,要追溯到二戰結束和盟軍對德國的占領。1945年4月,蘇聯紅軍和美軍會師易北河。這標誌著納粹德國終於被正義力量所打敗。與此同時,蘇軍占領了柏林。根據雅爾塔協定和波茨坦協定,德國戰敗後,將由美、蘇、英、法四國共同實行分區軍事管製。“大柏林地區也將由四個國家分別占領”。1945年6月5日,四個戰勝國發表《柏林宣言》,確定了對德國的占領及管理體製。至此,四國占領德國的格局被固定下來。但是,四大國對德國領土的占領,並不是均分的。其中,美國和蘇聯各占大約107,000平方公裏,英國占97,000平方公裏,法國為40,000平方公裏。而在柏林,蘇聯和西方三大國合起來大約各占一半。由於蘇占區包括了德國東部的五個州,這樣,柏林實際上成為蘇占區之內的一個城市,盡管它的地位仍然是由四個占領國軍事當局共同控製。
在柏林牆建立以前,東西柏林之間是通行的。在民主德國方麵,除國家公務人員以外,老幼婦孺可以在柏林城內自由過往(需要簡單的辦理憑證手續)。但因為由蘇軍控製的東西德分界線禁止一般人通行,因此,東部德國人要想不經合法途徑到西部去,就大多先從東柏林跑到西柏林,然後再通過陸上或天空通道轉到西部德國。
1947年1月,美英法宣布,三國在德國的占領區合並為一。這樣,德國實際上就被分割為兩個部分。一是蘇聯占領區,一是西方三國占領區。這之後,東西雙方經過一係列政治、外交乃至軍事的縱橫捭闔,其中包括幣值改革、柏林封鎖等重大事件,直至1949年9月21日和10月7日,先後建立起德意誌聯邦共和國和德意誌民主共和國。以此為曆史分界線,東西德國不再是領土的分割概念,而演變為兩個德國之間乃至整個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政治對立和軍事對抗。也正因為這樣的政治軍事背景,柏林牆才能被設想和建立起來。
我們的故事就從柏林牆建立的那天開始講起。
1961年8月13日,星期日。淩晨時分,已經周密部署的民主德國特種部隊和安全人員,迅速有效地在東西柏林和西柏林與民主德國之間,布起了一道鐵絲網屏障。同時,穿越東西柏林的地鐵線路也被截斷,地鐵車站被封鎖。這是一個規模頗為浩大、組織必須嚴密的秘密行動。而它的代號卻有些浪漫:玫瑰。
柏林牆一共長155公裏。它先是用鐵絲網圍起,之後被鋼筋水泥牆所代替。據說,開始用於建立隔離線的鐵絲網,是從中國進口的。
柏林牆高3.6米,是用一塊塊鋼筋水泥預製板拚接而成。這些預製板每塊寬1.2米,下部帶一個長2.1米長的橫托,就象每塊預製板底下都長了一隻“腳”,使它穩穩地站立在地麵上。每塊水泥預製板厚0.15米,重2.6噸。在牆的頂端,順方向嵌入一個挨一個的水泥圓管,目的是防止人的攀爬。事實上,柏林牆並不是一道簡單的水泥牆,它是一個完整的防禦體係:在最外層也就是同西柏林麵對的,是這道鋼筋水泥牆。在牆後依次縱深布置有壕溝、巡邏線、照明區、觀察塔(共302個)、防坦克路障、帶警示燈的柵欄和隔離牆,總寬度應該有30-50米以上。牆建立起來以後,民主德國正式命名它為“反法西斯壁壘”(THEANTI-FASCISTBARRIER)。
柏林牆在柏林市的東南方向蜿蜒穿過市區,然後延伸至它的北部,再回頭依次包圍西柏林的法占區、英占區和美占區。這樣,西柏林就成了由一道防守嚴密的圍牆包裹起來的西方飛地。柏林牆穿過市中心區的部分最為複雜,因為它要越過城中美麗的施普雷河,經過縱橫交錯的街道和建築,在德國最具象征意義的勃蘭登堡門前隔出分界。在有的地方,大樓臨街的一麵就是界邊,樓下便道可能就是西柏林的領土。為此,整座大樓的住戶和機構不得不被遷出,臨街的窗戶也被封死。西方因此有人稱,柏林牆是“人類曆史上第一次用一道牆把一個大都市和一個國家分離開的嚐試”。
那麼,民主德國為什麼要用這樣一種方式和花費如此巨大的人力物力在一夜之間把東西柏林徹底隔開呢?作為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世界最重大事件和冷戰中最著名的標誌之一,柏林牆的建造背後究竟隱藏著什麼樣的政治經濟動機呢?顯然,這不是個簡單的問題。
毫無疑問,建牆的直接動機是阻止大量東部德國人逃往西方,而背後隱伏著的,則是東部德國和西部德國、或者說社會主義和資本主義的生死較量。
自二戰結束起,東部蘇聯占領區的德國人,就開始流向西部。這其中原因是多種多樣的。有的是因戰爭被帶到東部;有的是為家人團聚;也有的則是“向往”英美資本主義的自由。但從兩個德國建立、德國的民族統一變得越來越遙遠渺茫時,東部德國人逃往西部的動機,大多出於經濟的或曰所謂生活水平的差距。有研究者斷言,在逃往西部的東德人裏,有95%是出於生活水準的考慮,隻有5%的人是所謂投奔民主和自由。據統計,從1949年到1961年柏林牆建立前,共有270萬東部德國人逃往西部(一說350萬)。這些去往西部的人,大多是青壯年和受過教育的。他們希望到西德過上好日子。
如果以1945年6月《柏林宣言》發表起算,東部德國的總人口為1664.1萬。即使計入以後的人口增長,在16年多一點的時間裏,有近五分之一的人口跑掉了,而且跑掉的都是社會勞動力的主要承擔者,這對民主德國政府和共產黨說來,無論如何不是小問題。如何阻止這個移民潮,可能最好的辦法就是設立屏障了。以後有人說,如果SED(德國統一社會主義黨)和民德政府當時采用比較緩和的措施,比如加強過境檢查等,而不采取建牆的辦法,可能會造成小得多的矛盾和影響。但這種事後假設雖有道理,卻象書生論兵,好聽而不濟事。麵對洶湧的外逃浪潮,SED中央甚至華沙條約國和赫魯曉夫本人,如不采取措施果斷封閉邊境,幾乎別無選擇。
但是,如果說SED和民德政府在建立柏林牆之前,沒有意識到大力發展社會生產、逐步提高人民生活水平,是解決人口外流的釜底抽薪之策,那也顯得思維簡單。自1949年10月德意誌民主共和國建立以來,共產黨和政府先後實施了“兩年計劃”和“五年計劃”等大規模的建設運動。當時,由於嚴重的戰爭創傷,共產黨和政府號召人民優先發展國家強大最需要的機器製造、鋼鐵、電力、煤炭等工業門類。為此,共產黨提出了社會性動員口號:“隻有生產好,才能生活好”。
德國工人階級是世界上最早接受馬克思主義的政治力量。東德工人階級也有很高的覺悟。他們為增加生產,曾發動蘇聯三十年代那樣的斯達漢諾夫生產競賽運動,實現了很高的勞動生產率。根據統計材料,民主德國在1957年曾經創造了工業生產8%的高增長率。1958年的上半年,這個增長率更是達到了12%。在整個社會主義陣營裏,民主德國始終是經濟發展最快和基礎最穩固的國家。赫魯曉夫堅持認為,民主德國麵對西方,應該成為社會主義的一個“櫥窗”。
然而,民主德國的社會經濟生活,也存在著相當嚴重的問題。首先是人民生活消費品的供應不足。多年的戰火不僅消耗了德國絕大部分經濟資源,而且使生產設施幾乎完全被毀。戰爭結束後,不僅在東部德國,實際整個德國都是民生凋敝。人們無衣以禦寒,無食以果腹。當時,東、西德都不得不實行基本生活品的配給製度。
而在這時,有兩件事情對東、西部狀況產生了重大影響。一是從1947年開始,美國宣布實行“歐洲複興計劃”即馬歇爾計劃。它將大量資金和物資注入到西歐,當然也包括西部德國。二是蘇聯要求的100億美元戰爭賠款,因西方盟國的抵製,絕大部分隻能從東部德國獲取。蘇軍在東部占領區拆運大量機器設備運回蘇聯,使原本已經百孔千瘡的東部生產設施,遭到更大的損害。位於德累斯頓的德國著名照相機蔡斯?依康工廠,也是在這時作為賠償而被運到蘇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