伸手不見五指的深夜,老叔左手牽著我,右手牽著二姐怡敏,憑著感覺踏上了回水泉溝的路。“慢點兒,小心腳底下的石頭,怡敏,去了你大爺家要好好聽話,千萬別到處亂跑,知道嗎?”
“知道,爸,我還真挺想怡欣的,咱們快點兒走吧!”
“行,怡江,你跟上了嗎?要是累了就說話,老叔背著你。”
“老叔,我不累。”道路兩旁的山嶺黑影是那樣的陰森可怕,我咬緊牙關,緊緊的貼在老叔的身旁,身上不禁打起了冷顫。
觸手可及的雞皮疙瘩使我的頭皮有些發麻,隨之而來的是幾支鳥鵲的哀鳴、孤狼的長嚎,我下意識的抱住老叔的大腿,一步也不敢動彈。老叔下俯下身,將我抱起。“怡江,別怕,就是鳥叫。”在老叔背上我度過了最為膽怯的一刻,一會兒抱一會走,就這樣,走走停停的到了盡頭。熟悉的輪廓已經呈現在我們的眼前,借著一些微弱的星光,我認出了的家門。
“怡江,去吧!敲敲大門,讓你大哥來給咱們開門。”老叔緩緩的放下我,自己卻“撲通”一下坐在了地上。我沒有顧及疲憊的老叔和一旁的怡敏,站在分別不足兩個月的家門前,感到異常的親切,三步並做兩步趴在木門上,揮舞著拳頭捶打著這扇熟悉而又親密的門。
過了一會兒,我隔著大木門的縫隙看見屋裏亮起了燈光。“吱嘎”一聲,屋門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閃身走出,站在門口的石階上向外眺望。“誰呀?這麼晚敲門。”
我抑製不住內心的喜悅,張口大聲喊道:“爸,是我,怡江,快點兒開門吧!”“怡江?”父親先是遲疑了一會,隨後,半信半疑的向大門走來。父親高大的身影在長長的院落裏顯得修長,邁著健壯的步伐,瞬間來到了大門跟前,認出了我們,笑嗬嗬的說:“還真的我老兒子回來了。”
“大爺,還有我呢!”怡敏說話間跳到了我的麵前。
“看見了,看見了,我的大侄女,大爺還沒老,眼睛好使,都進來,屋裏說話吧!”說完,“吱吱嘎嘎”的拉開了大門。
“桂祥,誰呀?”
“嫂子,是我,桂寶呀!”
“站在外屋地下幹啥?進屋來,又不是外人,都是自己家人。”母親隔門叫著二叔,但是,二叔仍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父親“咣當”一聲,關上了板門,轉身看了我們一眼,有些驚訝。“老二,進屋去,你嫂子不是說過了嘛!別愣著了,這麼晚回來,是不是出啥事兒啦?”二叔沒有說話,輕輕的點點頭,緊隨父親進了裏屋。
二叔擦拭著額頭的汗水,木訥的站在地上。“看我幹啥,直說吧!”父親習慣性摸過煙袋,慢慢的裝起了煙。
老叔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哥,嫂子,讓孩子在家先躲躲,這書也讀不成啦!”
父親“吧噠”了一口煙袋,滿臉疑惑的看著二叔,瞬間,屋裏彌漫起旱煙的香氣。“桂寶,告訴大哥,出啥大事兒啦?”
“日本人從東北打過來了,連避暑山莊都侵占了。”
二叔的話剛一落地,父親手中的煙袋差點掉在地上。“老二,你說啥?日本人真打過來了?”
母親驚訝的目瞪口呆,沒有說話,目不轉睛的注視著二叔。“嗯,來的人還不少,全部都是真刀真槍,那些東西我以前隻是聽別人說過,從來沒見過。哎,日本人整卡車的往過運人運槍,現在街上特別亂。”
父親神情木訥的愣在一旁,煙杆從手中脫落卻渾然不知,“啪”的一聲砸在炕沿上,熟睡的妹妹“哇”的一聲大哭起來。母親急忙抱起被驚醒的妹妹,緊緊的摟在懷中。“嗷嗷……怡欣不怕,媽就在這呢!你看你,把孩子嚇的,這日本人不是還沒到水泉溝嘛!你至於嚇成這樣嗎?”母親的喋喋不休,打破了父親的沉默。“完了,真是怕啥來啥,李元方和曹玉明的話說著嘍!咱們的日子怕是要過到頭了,老二,你把那個酒館子趕緊的扔嘍!帶著孩子往山裏跑,能躲一天兒是一天。”“桂祥,你是不是瘋啦?放著那麼大的院子不要,還要讓兄弟往山上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