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怡江,你想嚇死老姑呀!說走就走,一聲不哼的就回去,萬一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老姑怎麼和你爸你媽交待啊?”姑母嚴肅的訓斥中,透著無限的關愛與焦急,眼眶中閃爍的淚花讓我深知自己的錯誤。過了一會,姑母平息了激動的心情,牽著我的手坐在溫暖的炕上。“冷嗎?”溫柔的話語在我耳邊響起,完全超越了父母的全部愛意。
我搖搖頭,看著姑母紅腫的雙眼裏布滿了血絲,知道她一整夜沒有合眼。為此,我感到深深的愧疚。“老姑,剛才我看見李如州了,他已經變壞了,現在開始抽大煙,玩女人了。”姑母淡淡的表情,讓我感到驚訝。
“李如州,他這是自己找死啊!一個失去尊嚴,失去氣節的人,不提也罷。隻可惜,你爺爺辛辛苦苦的培育他,白白浪費那麼多心血,要是他老人家泉下有知,一定會心寒的。一個滿腹經綸的人,居然淪落成侵略者的工具,充當起走狗,真是奇恥大辱,太失敗了。好了,一條狗沒什麼可說的,怡江,家裏邊兒啥樣了?”
“不太好,家裏邊兒也快掀不開鍋了。我爸快不行了,這半年多,李如州打了我爸十幾次,一次比一次下手狠。”
姑母長長的歎著氣。“真是到了“出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的地步了,是呀!老姑不該問這麼愚蠢的問題,咱們都一飯難求,更何況他們了。滿口的仁義道德,除了逼迫百姓種大煙、抽大煙之外,這些日本侵略者都做了些什麼?這一冬下來,不知道又有多少無辜又善良的百姓凍死、饑死,這全部都是侵略者的偉大傑作。怡江,你要是能夠活到戰爭結束的那一天,一定要將日本侵略者的這可恥的行為記錄下來,傳承我們的後世子孫。讓他們以此為誡,不要再懦弱到被人侵略到家門口,還充當著人家的爪牙,充當亡國的奴隸。大清的江山垮了不丟人,丟人的是八旗子弟揮刀跨馬問鼎中原的那股血性不存在了,而且還心甘情願的充當日本侵略者的木偶,任其擺布。宣統這個無能的民族敗類,居然還恬不知恥的做著皇帝的美夢,真讓我們這些滿族的子孫無地自容。狗屁的康德,無能的貴族,這是什麼世道?哼!還不如一般的百姓有責任心,真令人汗顏。”姑母的話語中夾雜著無限的恨意,嬌美的雙眸裏逼發出凶狠的眼神。
隨著一聲門響,怡敏和慧瑩閃身進院,烏黑亮麗的麻花辮子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清純可愛的蘑菇頭。寬鬆的衣袖,算盤疙瘩的灰色棉襖,還是沒有裹住怡敏的優美的身體,隆起的胸部堅挺的支撐著棉衣,水汪汪的眼睛,白晰的臉龐,彰顯出高貴與美麗。“老姑,我們回來了,看看,好看嗎?”話話間,兩個人“吱”的一聲,推開屋門閃身而入。
“嗯,這頭剪的不錯,好看。慧瑩,你大哥跟你們說沒說,他啥時候回來呀?”
“沒有,我爺爺說了,讓咱們都去那邊過年,媽,咱們去我爺爺家嗎?”慧瑩趴在炕上,在被子裏暖著快要僵住的小手,雙眼凝視著我。
“不過去了,你爸爸還不知道在哪,在幹什麼?這都臘月二十九了,連個信兒也沒有,真是急死人。”
“怡江,你是不是又回家了?為啥不跟老姑說,留個紙條就走。”怡敏的突然發難,我沒有料到,悶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出來。
“二姐,你別怪怡江了,他是想我大舅了。走,怡江,我領你去堆雪人。”慧瑩說完,“蹭”的跳下地,拉住我就走。
“出去玩會兒可以,但是,千萬別往遠走,天都快黑了。”姑母的話被遠遠的拋在腦後,我站在院子裏觀察著這處院落的布局。坐北朝南的房向是滿族的傳統,漆黑的大門旁建著兩間門房。老姑夫曾經告訴我準確的稱謂是耳房,從前是下人住的地方。一個狹長的房洞過道,正對著的是五楹正房。東西兩側是後來加建的,一來是家裏的人口越來越多,二是為了節省另外置辦別處宅院的花銷。在若幹年後的一天,我終於明白,這就是滿族先人們數代延承、改革而成的智慧結晶,也是滿族住宅的標誌。
“怡江,你傻站著幹啥?快來幫幫我,你快過來啊!”慧瑩的叫聲把我從遐想中驚醒,我的視線,非常無奈的從青磚灰瓦的建築物中遊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