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們,今天是正月初五,每個人又都已經長了一歲。從今往後都是大人了,言談舉止都不能太過輕浮,無論是做事情,還是做人,都要三思而後行。還有咱們家的事兒,誰也不準往外說,聽見沒有?”
“聽見了。”
“桂芬,我的傷也不疼了,我想出去走走,看看同誌們最近有沒有新的行動,順便察探一下敵人的新動向。”
“不行,保全,你的傷勢還沒有好,衣服又這麼單薄,外麵的風又冷又硬,萬一再感染上風寒,怎麼辦?剛養幾天傷,心裏就長草了,我早看出你著急,可是身體是革命的本錢。聽我的,老老實實呆在家看看書,傷筋動骨還一百天呢!你這才七八天,想要打探敵人的動向,我去好啦!要是在家呆煩了,就給孩子們講講課,讓他們也多增加一些知識和文學的修養。在學校總是有日本人的眼睛盯著,孩子們也學不到真正的國學,全是那套亡國奴的思想教育,應付可以,但是,絕對不能讓這些東西進入孩子們的骨髓。”
老姑父無奈的搖著頭。“言之有理,鄙人恭敬不如從命,誰讓夫君是小人,老婆為大人呢!”
姑母微笑的擦著客房裏的八仙桌。“即是本大人判定,你若膽敢違抗命令,小心責罰你為孩兒們連續講課三個月。”
在膽怯的院外,安然自得的院內,伴隨著鬥轉星移,又度過了一個難以忘懷的春節。清湯少米的稀飯依舊,日本憲兵的野蠻依舊,漢奸的專橫跋扈依舊,狗腿特務的趨炎附勢依舊,聲色犬馬的大煙館依舊,水泉溝老楊坡的死屍依舊……
誠惶誠恐的學校大門又重新矗立在我的麵前,短短半個多月的離別,思念的閘門始終沒有落下。與此同時,膽怯的心裏也驟然而至,寬大的校場,整整齊齊的教學房屋,在夢裏都曾清晰的記住它們的模樣。我抑製不住心中的喜悅,興奮的奔向了教室。這裏有爺爺的身影在一旁鞭策,這裏有敬愛的先生淳淳教導,這裏有讓我畢生難忘的恥辱,我不知道留著我鮮血印染的課桌是否依然存在。複雜的心情將我的身體變得支離破碎,尊嚴、氣節、生存、隱忍、懦弱、自卑、無知……都緊緊的糾纏在一起。
“張怡江,你還來幹啥?是不是不讓我騎著,你心裏難受呀?”一個惡魔般的聲音傳入我的耳朵,幾步清晰的腳步聲過後,劉青生來到了我的麵前。一張肥頭大耳的豬臉僅僅半個月沒有看見,就變得更加雍腫不堪。我沒有理會這個年齡相差無幾的惡魔,轉身欲走。“站住,趴下,在校場上爬一圈就放你走,不然,就休想離開學校門兒。”劉青生的話音剛落,幾個跟屁蟲的同學便團團把我圍住。
“住手,劉青生,又欺負張怡江,是不是還想吃姑奶奶的嘴巴子呀!別怕,怡江,你的畢業書信我替你拿完了。不用怕他們這些瘋狗,走,誰要是攔著主人,本姑奶奶就教訓誰。”
百靈鳥般的聲音由遠而近,我下意識的轉過身。“王莎靈,你咋來了,不是明天才能拿畢業書嗎?”
“先別說話,出了門兒再說,省得在這裏聽狗叫喚。”
“媽的,站住,又是你這個小騷逼,我問過我爸,你們家也沒啥?不就是有兩條汪汪叫的狗嘛!本少爺就是愛吃狗肉,還愣著幹啥?把這個騷逼的衣服給少爺扒光嘍!我要給她晾晾騷,省得連張怡江這樣的鄉巴佬她都想要。”
“肮髒的家夥,不教訓教訓你,不知道姑奶奶的厲害。鐵標,鐵強,你們都出來。”王莎靈的話音剛落,不知從什麼地方鑽出兩個高大的男人站在了我身後,長長的頭發垂過肩膀。
我仰視著兩個身體如鐵塔般的男人,一身黑色的灑衣,敞開的衣領裸露著粗紅的肉,鬥大的拳頭一抱,彎腰低頭,聲如洪鍾“嗡嗡”作響。“小姐,有啥吩咐?”粗重的喘息聲透過我的帽子,直逼頭頂。
此時的劉青生早已經嚇得麵如土色,見勢不妙轉身欲跑。“攔住這幾個惡棍,你們倆不許打他們。劉青生,你們有種都別跑,本小姐一個人對你們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