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行屍走肉的往返於學校和佟淑雯家的大院裏,無暇顧及院內的建築和屋內的陳設,與姑母的離別使我變得更加消沉起來。“怡敏,怡江,快過來,我都打聽過了,馬保全確實還關在承德監獄。我已經問過我爸了,他說救不出來,因為你老姑父是地下黨,是日本人抓住的重犯,而且是日本特務親自看押。”
“淑雯,說的再詳細一點兒行嗎?還有,我老姑在不在裏麵?”
“怡敏,你先別急,讓我先喝口水。”怡敏拎起茶壺急忙為佟淑雯斟了一杯茶,雙手奉上。佟淑雯“咕咚咕咚”一口氣喝完,一抹嘴角的水滴。“哎!別客氣了,咱們是同學,我又是張老師的學生,用不著這些。怡江,你晚上睡覺冷嗎?冷就說一聲,我叫他們給你再拿條被子。”
“不冷,你快說我老姑的事兒吧!”我們迫不急待的注視著佟淑雯,等待下文。
“那好,我就實話實說了,我爸前天請他們吃的飯,他們說裏麵現在關著三個女的。不過,到底有沒有張老師,我爸沒敢多問。這次總共是四十五個人,全由內田一平看著,一般人不讓進,也看不著。”佟淑雯的一番話,無異於一把鋒利的鋼刀紮在我的心上。就連最後的希望也全部破滅了,我這顆破碎滴血的心不知該如何修複。
“二姐,你說老姑是不是被捕了?”
“不知道,怡江,我不想去上學了,我想去找我媽和我舅他們,你去嗎?”
“我想回水泉溝看看怡靜和我爸他們,你跟我去嗎?”
“你們哪都不許去,張老師以前跟我說過,我也答應過她,一旦有什麼不測,就把你們接到我們家來。你們還要繼續把書讀下去,不能讓老師的希望落空。”“吱”的一聲,佟淑雯推門而入。
“淑雯,你什麼時候過來的,為什麼站在門外不進來?”
“怡敏,別介意我偷聽你們的談話,我是無心的,碰巧路過。怡江,看看,這是什麼?”
“《黑河新報》,淑雯,你是怎麼弄到的,快給我看看行嗎?”我興奮不已的看著佟淑雯手中的報紙。
“我就知道你喜歡這個,不過,別著急,你有的是時間看。再有幾天就過年了,知道你們姐倆都難受,每逢佳節倍思親,這是人之常情,咱們一起說說話吧!來這都三個月了,怡江連一句完整的話都沒給我說過。我爸已經都說過了,你們竟管上你們的學,別的事情不用你們倆管,你們不知道吧!我爸小時候讀書,還是你爺爺是教的呢!我爸和我說過,你爺爺這個先生絕對是個好先生,就是太嚴厲利了。”
“哈……小丫頭,又在背後說爸爸的壞話,等回頭有空兒再打你板子。你們小姐倆別站著,都坐下吧!”直立式的寬襟大袖長袍下擺至踝,沒有紋飾的旗袍內包裹著一個紅臉大漢,應聲進門。
“爸,你為什麼又掀人家的短兒?”佟淑雯嬌氣的口吻,顯示出家中大小姐的地位。
佟父笑嗬嗬的看著女兒。“不像話,典型的惡人先告狀,聽說你們小姐倆鬧騰著要走,是嗎?”粗重的口氣,銳利的眼神,一時間將我們被嚇住了,木訥的怔在原地無言以對。
“爸,你別嚇著怡江他們倆,這麼大的嗓門。他倆是不好意思再住下去,剛才還嚷嚷著要走。”佟淑雯挽著父親的胳膊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替我們姐弟周旋著。
“噢~,爸已經習慣了,這樣啊!我是個粗人,但是,你們不要怕,實話告訴你們,你們爺爺是我的老恩師。記得是清朝光緒二十九年(1903年)二月,我進的學堂,第一個先生就是你們的爺爺張老先生。對了,就是讓日本人給改成承德縣南營子兩級小學校的那所學校。這所學校,當時是清朝給我們旗人子弟興建的學堂,我是那的第一批學生。後來我陸陸續續的知道,你爺爺也是旗人。咱們旗人本來就是一家,你們家裏有難,我幫不上忙也就算了,不能連飯都不讓吃吧!好歹我還有個窩,你們哪也別去,先住下吧!日本人都鬧了十年了,估計也快到頭了。等到你們上完學,人也長大了,愛幹啥就幹啥去,我絕對不會攔著你們。怡敏,你難道不記得大爺了嗎?你爸張桂寶我們哥倆可是有十幾年的交情,你可千萬別把這裏當外人家,就當自己家。樂意折騰就折騰,咱們自己人不折騰,日本人也不會放過這兒。寶豐樓化成灰盡了,我先是不知道出了事兒,後來知道也晚了。我派人再找你們娘幾個,也沒找著,要不是淑雯把你們帶回來,我還不知道你們竟然在我眼皮底下。保全和桂芬的事情,你們也別問了,知道多了不一定是啥好事兒。日本人現在風頭正勁,我們現在想惹,恐怕也惹不起,熬著吧!總有一天會出頭的,你們缺啥少啥跟淑雯說,我先回屋睡覺去了,你們也讀書吧!”佟父說罷,沒等怡敏答話,起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