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開了。
很快,有一行浩浩蕩蕩的醫護人員步履匆匆推動載放著周唯的周轉運送車朝我這邊狂奔過來,我還沒來得及湊上去看個究竟,這行人就已經走路帶風的越過我,推著周唯越走越遠。
我想要追上去,可是我雙腿仿佛結了冰,也仿佛被捆綁了萬千座山,我被巨大的恐懼感扼住行動,竟是一點也動憚不得。
載著周唯的周轉運送車,順拐了個彎,消失了。
空蕩蕩的過道裏,消毒水的味道漸濃,有個護士從這番匆忙裏抽身留下,她拿著厚厚的一個本子,湊在周進陽的身邊與他說著什麼。
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在這當口居然短暫失聰,在這麼近距離下,我聽不到任何聲音,我隻能看到這個護士和周進陽的嘴巴動來動去的,不一會兒護士合上了嘴,而周進陽皺了眉。
仿若有一枚強力炮彈在心裏麵炸開,煙霧不斷四溢渲染推動恐懼加深,我雙手兩相扣合起來,我的指尖戳得手心皮肉生痛,然而這樣的痛感還是無法刺激到我暫時失去的聽力,我的耳裏還是除了呼嘯混沌著的風聲,什麼也沒有。
那個小護士走了。
而周進陽,他手顫著幾次才徹底摸拿起拐杖,他身體處於失衡狀態,他幾次用拐杖借力,又得他一旁的那個好像叫戴良輝的隨從扶他一把,才站穩腳跟。
是個倔強的老頭子,他站穩第一件事,就是揮手拂掉戴良輝的扶持,他示意戴良輝湊過來一些,他覆在戴良輝耳邊耳語了一番,戴良輝隨即點頭,就此大步流星的朝電梯的方向去。
身邊沒有任何人加持,周進陽渾然恢複了他這個年紀該有的氣場,他的背影看起來衰老而孤獨,就跟秋天裏蕭索的落葉似的,無枝可依。
終於在這個時間差裏,尋得了半點靈魂加身,我遲疑幾秒,跟上了周進陽的步伐。
一路寂寂無聲,周進陽最後在VIP重症監護室那邊的休息室落了腳。
我徘徊在休息室門外,從一排排的玻璃擋板朝著監護室裏麵望,因為有些床位裏有簾子遮擋,我沒能找到順利找到周唯的所在地。
不得已,我硬著頭皮冒昧跟著周進陽進了休息室。
見他徑直坐在角落,我雙腿還是如有鐵球墜掛,我隻得挨靠著牆站著,我小心翼翼看著周進陽:“周老先生….”
抬起頭來,周進陽淡淡瞥我一眼,他恢複到麵無表情:“不用問了,小唯還算命大,偏了一些,心髒和大動脈沒被傷及,暫時保住了性命,他肺部被重度刺破,已經做了開胸引流和搭補血管的手術,手術是成功了,但是後麵小唯還有可能麵臨著由肺挫傷,肺部出血引發的肺部感染,胸腔內感染以及傷口切口的感染難關。他能不能跨過去,還是個未知數。他已經被安排進了重症監護室,裏麵你我都進不去,你留在這裏也沒有多大用處,你還是走吧。”
我把住旁邊的桌子角:“他在哪裏?我剛剛沒能找到。”
倏忽收回目光,周進陽就當沒聽到我這話似的,他慢吞吞摸索出手機來,他旁若無人撥通了一個電話,又開啟了免提。
電話鈴聲快要響完之際,那頭終於有個渾厚的男低音傳來。
周天權輕描淡寫的口吻:“爸。”
嘴唇微微一動,周進陽皺起點點眉頭,他淡聲自若:“小唯做完手術了,安好。你們就不用往這邊跑了,太遠。”
那頭周天權聲音壓了壓:“好的,小瓊今天有些勞累,一從外麵回來就躺下睡著了,我見她睡得正香,也不忍心叫她起來。”
靜寂一陣,周進陽把電話掐了。
把手機丟在一旁,他伸手拿過拐杖團在手裏揉搓一陣,他再斂眉看向我,他嘴角浮起來的笑容裏夾雜著熙攘濃烈的苦澀:“他們今天不會再過來醫院的了。小唯的生或死,對他們而言沒有那麼重要。”
自從劉多惠出事的那一天起,我就像是個無枝可依的孤兒,我形單影隻在深圳浮沉起伏,即使我的心早已經被單獨打鬥逼得冷硬無情,對於家庭溫暖那一塊的欠缺,它仍然成為我內心一個無法被填滿的大坑,那些遺憾與我形影相隨丟開不得,偶爾會在不經意間跑出來加劇我的孤獨感,我太明白那種被家庭拋諸在外的感覺,它未必會讓人很痛,但它帶來的刺刺會一直直鑲嵌在皮肉骨骼間,時不時隱隱作痛。
我沒有辦法獲得的東西,原來周唯也沒有得到,這個事實在以前我和他特別好的時候,我其實已經可以初見端倪。但是這種缺失,在他麵臨著生死難關時,家人的冷漠就變得更是刺目驚心,更能撼動和揪扯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