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樓頂小花園,周進陽一改平常不是果汁就是茶的作派,他開了一瓶紅酒,我去到時他已經喝掉了大半,可這些能給人帶來麻痹和暢快的酒精,還是無法撫平他眉宇間層層堆積的皺褶。
示意我坐下,周進陽不像戴良輝給我製造出來的焦灼緊張氣氛那樣,他淡淡的語調:“多安,你這幾天還好嗎?”
我垂下眼簾:“馬馬虎虎過得去。”
還是輕描淡寫的調調,周進陽輕聲說:“你也別隻顧著忙工作,有空你還是得跟朋友出去玩玩,年輕人,哪能隻管埋頭工作沒一丁點社交,你說是吧。”
越來越摸不清周進陽的路數,我大氣都不敢出得放肆:“知道的,我都有。”
“多安,你其實變了。”
揚起臉來,周進陽望向遠處,他端著酒杯晃來晃去:“以前在我看來,你是一個特別能拿得起同時又放得下的好姑娘。”
心像是被什麼硌著,說不上多難受,但就是不大舒服,我兩手合在一起:“人總不能一成不變。”
一鼓作氣的把杯子裏麵的酒喝了個精光,周進陽把杯子往桌子上一頓:“你去再拿兩瓶酒過來,陪爺爺喝一個。”
我下樓上樓才不過幾分鍾的時間,周進陽已經把那瓶酒見了底,他從我手上又拿了一瓶去,他給兩個杯子倒得快要滿溢出來,他朝我舉杯:“來,咱們爺孫倆,慶祝一下。”
我更是無措,小心翼翼的:“爺爺,慶祝什麼?”
“到目前為止,除了周天權那個混崽子,毛潔瓊,陳國全,謝德及謝薇父女,這幾個算是重點人物吧,全都進去了,這事不全是你的功勞嗎?”
用讓我琢磨不透情緒的淡淡聲音,周進陽頓了頓又說:“多安你打了那麼大一個勝仗,我沒能提供到位的協助,隻能在你功成身退的時候備些薄酒,沾著你的光喝上幾口,就算是為你慶祝了。”
但我還是能分辨得出周進陽這話,絕對不是再褒揚我。
不過,我又不能純粹的將它定性為在嘲諷我,或是責難我。
內心繁潮巨浪,我還是撐著舉起杯來:“勝利不勝利的,我無所謂,但我萬分確定我問心無愧。有些東西是可以拿起放下很輕鬆,但有些東西我過不去。”
“多安,你無需那麼敏感,我不是為了責怪你什麼。你這樣,也沒有什麼不好的。你至少算是維護了公義不被踐踏。”
眼神渙散幾秒,周進陽緩緩斂起亮光,他看著我:“喝酒吧,你喝差不多了,我讓老戴送你回去。”
重重捏住高腳杯的柄子,我主動碰了碰周進陽手裏麵的杯:“不,我沒有那麼偉大,我才不是要去維護什麼公義,我隻是希望過些平常日子,僅此而已。”
“嗯,這不是什麼重點,我們隨便探討兩句即可,多安你不需要較真。”
又是豪氣喝光了杯中酒,周進陽手微顫著把杯子頓在桌子上,他語速放慢到了極點:“喝完這頓,我們就算是徹底散夥了,多安你以後不要再往我這邊跑了,就當不認識我這個人。”
怔住半響,我強忍著快要嗆到嘴裏麵莫名其妙的酸:“爺爺,是我做了什麼讓你不高興,不滿意,所以你要與我劃清界限嗎?”
“並不是。”
周進陽刻意避開了我的目光:“即使你是比起前陣子,變了一些,但你仍然是一個心懷善意的好孩子,我都知道的,我也信你能保持初心。隻是你我家人一場的緣分,該有個了結。多安你有空,不妨多些與朋友出去玩,認識更多更好的男孩子,你還年輕,別顧著在一棵樹上吊死,這不值當。你把我這話,全給擱心裏去,知道吧。”
又是如此。
聽不下這樣的勸,我心猶如被鋼絲狠絞,我坐直了身體:“爺爺,我相信周唯能好,他是一個自製力和意誌力特別厲害的人,他肯定能好,他不在的這段時間,我會好好守住萬盟,我也會不定時來看你,你有需要我過來照顧做飯什麼的,我都可以,我和周唯結了兩次婚,我和他的緣分散不去,我已經做好了決定,這個話題,我們此前也討論過了,我希望這是最後一次了。我,不會放棄周唯。”
寂靜片刻,周進陽把視線轉回,落入我的臉上,他一字一頓:“昨晚,小唯給我打電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