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今耳目下,天上朗月姣姣。
自三天前在醫書上無意翻到黃氏草一物時,庖棲乙便暗暗下了決心。白日裏好不容易打發掉月孛回天界養傷,夜裏又要下工夫背出去鬼境的大致線路。
臨行前走得匆忙,光顧著記黃氏草的圖樣,倒忘了要備件禦寒的大氅來才是正經。庖棲乙迫不住生生的寒意,連著打了三個響亮的噴嚏。
冥界這方在白天還算暖和,夜裏卻十分寒涼。
她攏了攏衣衫,坐在落葉鋪了滿地的林子裏有些發愁。長痛不如短痛,終於還是咬咬牙一頭紮進林子深處。
林子不如須彌山的好。
樹枝高而嶙峋,樹葉撲簌簌掉下來,竟是一半點風也擋不住。腳底下踩出“沙沙”的脆響,方圓百裏燎著重重冥火,庖棲乙抖了抖。
林子比她想象的雜亂。
左一腳踏上三枝的樹杈,右一腳又是個四枝的。才不過跌跌撞撞走了兩三裏的路,不留意腳下一空,順勢滾下了一個看似並不起眼的小山丘。
滾了有好一會,庖棲乙換了個稍稍舒服點的姿勢方才從容落地。彈彈袖子,爬將起身。
視線豁然開朗。
天幕上長河月圓,漫漫星子皓若明珠,目之所及是一座奢華而精致的八角亭。
若非看出一切皆為術法所造,倒也算得上是一處難覓的佳境。
隻是再定睛,就能看到亭內影影綽綽似有二人抱成一團,頸項交纏,體態……怪異。微風打著旋兒來回的轉,夾雜了繁碎的花香和女子似有若無的喘息聲。
呔!
原來鬼族民風竟開明至廝!不羈至廝!曠達至廝!
八萬年裏頭一遭活生生撞見閨房逗趣之事,庖棲乙委實說不出什麼話來,尷尬得一時都找不到手和腳該放的地方,隻差心塞耳閉眼不見為淨。
她本意是想拔腿就走的,然而好巧不巧,偏偏看到了亭前顫巍巍搖曳著的黃氏草,便再也不肯挪動一寸步子了。
黃氏草這種草長得很老實,普普通通的乍一眼看過去與路邊的小青草並無二異。隻是頂上生了顆小黃花,就像黃瓜藤上長出來的小黃花,風一吹自成美態。
正是踏破鐵鞋無覓處,至於費不費功夫她已等不及去考量一二,當即彎下腰就朝前摸去。
水紅衣衫逶迤在地,不小心被劃出幾個大口子,此時再提障眼法的訣已經晚了。隨著本就清脆而在夜裏聽來更為清脆的“撕拉”聲,亭內很快消了動作,氣氛一下子過於死寂。
所以說衝動是自古以來最大的魔鬼啊!
庖棲乙頂著滿臉黑線抬起頭。
玄服男子負手立在柱腳前,一雙精光迸射的眼直勾勾得打量著庖棲乙。
唔,看他高高在上的樣子,感覺應當蠻好的,可是被臨下的滋味卻不是很爽。庖棲乙直直伸起腰板,學他的樣也負起手來,嗯,果然舒服不少。
那人生得寬額方臉,棱角有刀削過的分明,隻是渾身都透著一股由內而外的陰寒之氣,顯得臉色更加灰敗。
他慢慢綻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紋來,庖棲乙竟有種汗毛倒立的錯覺。
“我當哪個不要命的小毛賊膽敢破了本君的結界,卻原來是個美人。”
如果沒猜錯,此人的鬼君身份已經八九不離十了。庖棲乙迅速觀察了眼地形,開始束衣綰發,為跑路做準備,慌忙之中還不忘在發髻上別兩朵黃氏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