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南傳佛教往來(1 / 3)

親切和藹的僧王,

和我所看見的泰國比丘大大不同,

一見到我們就嗬嗬直笑,

開朗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

他表示:

“中國的佛教是屬於北傳,

泰國的佛教是屬於南傳,

其實,南傳佛教也好,北傳佛教也好,

總是以釋迦牟尼佛為信仰中心,

所以中泰兩國佛教,不應該有彼此之分。”

沒見到僧王前,

我原本一直以為南傳佛教並不承認北傳佛教,

沒想到這位高齡的僧王、慈祥的長者,

卻有著這麼開明的見解,

頓時讓人肅然起敬。

一九六三年六月,泰國國王普密蓬(Bhumibol Adulyadej)伉儷蒞臨台灣訪問,政府認為泰王是佛教徒,就發動“中國佛教會”派了二十位出家人至鬆山機場代表迎接。這二十位代表就研究一個問題:泰王從機艙出來,我們迎接時,是鼓掌好呢,還是和他握手,或者合掌?在我們中國的習慣,很容易分別這樣的輕重,但以出家人來說,握手,太現代了;鼓掌,太過招搖,最後決定還是以佛教的合掌為宜。

泰王很年輕,據說隻有三十六歲,帶著善良美麗的王後詩麗吉(Sirikit)跟我們迎接的人一一合掌,大家也回以合掌為禮。但這一件事情,後來在泰國引起了軒然大波,因為泰國是屬於南傳佛教,他們認為泰王是一位在家人,我們中國的出家人不應該向他合掌;但是在中國北傳的佛教裏,合掌並不是跪拜,而是僧信之間很平常的相互為禮。

說到泰王訪台,佛教是從七世紀的時候從斯裏蘭卡傳到泰國,世界上宗教的傳播,大概都要兩三百年之久,才能慢慢地成為全國接受的宗教。而泰國在十三世紀素可泰王朝(Sukhothai Kingdom)第一世國王把佛教推廣到全泰國後,才真正開始舉國信仰佛教。

泰王訪台後,為表示友好,希望能夠相互訪問,因此泰國便向台灣政府邀請佛教界前往訪問。“中國佛教會”接收到訊息後,當即組團,而訪問的名單裏麵,並沒有把我列入,但是國民黨中央黨部覺得我應該參加,特地辦了兩桌素齋請佛教會的人士,希望能將我列入訪泰的名單裏麵。

黨部通知我要和“中國佛教會”理事長白聖法師見麵,他是出訪團的團長,那時候正值他在臨濟寺傳戒,我前往拜見,他一臉嚴肅的表情,向我說道:“要訪問什麼地方、什麼人,你去準備吧!”

我當時一愣,不明所以地回問:“白老,我以什麼身份去準備這些?”

“黨部叫你做秘書啊!既然做訪問團的秘書,你就去作業。”

雖然我和泰王同年,那時候也是三十六歲,但是說來慚愧,我對國際的知識非常膚淺,“中央黨部”光說訪問東南亞,到泰國、馬來西亞、日本、印度等國家,但是東南亞在哪裏?我當時都不太清楚。

盡管我來台十年來,出版不少的書籍,如:《釋迦牟尼佛傳》、《玉琳國師》等,在馬來西亞、新加坡銷售至少幾萬本,除此之外,我就不甚了解其他國家狀況了。到了這個時候,我才知道,一個團體出訪,不是那麼簡單,還要那個國家駐當地領事館簽證同意,我們才能成行。

我經過一番研究,把訪問定在泰國、菲律賓、日本、馬來西亞、新加坡和香港等地。辦理簽證的時候,我們的泰國簽證、日本簽證很快就拿到,但是,最想去的印度,卻杳無消息,沒有音訊。

出發的日子,六月二十六日很快就到了,經過各家信徒熱烈地在鬆山機場歡送,我們坐上泰航的飛機,於上午十一點五十分起飛,那是我生平第一次坐飛機,因此時間記得特別清楚。我們這個佛教訪問團一共隻有六個人,團長白聖法師、副團長賢頓法師,團員有淨心法師、朱斐居士、劉梅生居士,我則擔任秘書兼發言人。照理說,政府應該有一筆費用補助我們出訪,而朱斐、劉梅生居士他們都免費參加,隻有我自費出了幾萬塊的飛機票錢,但是大家能出訪,總是歡喜的事情,也不太去計較這些了。

泰國的時間比台灣慢一小時,我們飛行三個多小時後,在泰國時間下午三點十分左右,飛機在泰國廊曼機場降落,現場兩千多位的比丘,整齊地排在飛機場,表示對我們的歡迎。後來我才聽說,泰國比丘從未到機場去歡迎什麼人,我這時候才知道泰國政府是以國賓之禮來接待我們。

此次訪泰的日程,是由泰國宗教廳安排,因此,宗教廳希望我們住在泰寺,而泰國的華僑佛教社則堅持我們要住在華僑佛社裏;最後,我們便被安排住進華僑佛社中曆史最久的中華佛學研究社。

中華佛學研究社是一個居士的社團,房子內部設計就像寺廟一樣。據說在泰國一共有十五個這樣的佛學社,如大光佛教社、龍華佛教社、蓮華佛教社、光華佛教會等。中華佛學社跟我創辦的佛教文化服務處經常有往來,他們常在服務處請購佛書、佛像、陀羅尼經被等,彼此信件聯係頻繁。

因為與他們有來往的因緣,因此中華佛學社的總幹事楊乘光居士,對我們全團的到來,特別的熱心接待,整個佛學社三層樓就成為我們臨時的居家。而泰國政府也非常重視我們此次的拜訪,為了顧及我們的安全,在訪問泰國兩個禮拜當中,中華佛學社門口每天都有四個警衛站崗保護。

我還記得,當天下午的記者招待會,有數十位泰國各報的記者來采訪我們,有一位記者突然提出抗議,質疑我們在台灣迎接泰王時,怎麼可以對在家的信眾合掌為禮?對他們來說合掌也是一種頂禮。我們當時回應,並不是以合掌向泰王行禮,而是為泰王祈求三寶加被,經過翻譯人員瑪古德大學陳明德教授流利的翻譯,記者們才釋懷。

陳明德教授,非常的年輕,外表斯文清秀,說得一口流利的中文。一個泰國人能把中文講得這麼好,實在很不容易,特別是他對於大乘佛教的經典,非常倡導尊重,當時他也正在進行翻譯中國大乘經典為泰文,我們覺得這位居士,對未來中泰的佛教會有很大的貢獻。可惜,日後當我們回到台灣不久,即聽聞他遽然去世,才三十八歲的青年才俊就這麼離開人世,今後這種人才到哪裏去找?不免歎息佛教痛失人才。

我們在泰國的兩個禮拜中,訪問過僧王第十五世頌德帕桑卡拉查尊者(Sharaja)。聽說僧王有中國潮州人的血統,他六十二歲才開始學英文,六十五歲時已經能講出一口流利的英文,我們去訪問他的時候已經高齡九十歲。親切和藹的僧王,和我所看見的泰國比丘大大不同,一見到我們就嗬嗬直笑,開朗的笑容始終掛在臉上,僧王對我們說:“中泰佛教兩國的血統是分不開的,不少的泰國人都有中國姓,拿我說吧,我就是姓蔡,我的祖父就是一位華人。”他又繼續表示:“中國的佛教是屬於北傳,泰國的佛教是屬於南傳,其實,南傳佛教也好,北傳佛教也好,總是以釋迦牟尼佛為信仰中心,所以中泰兩國佛教,不應該有彼此之分。”

沒見到僧王前,我原本一直以為南傳佛教並不承認北傳佛教,沒想到這位高齡的僧王、慈祥的長者,卻有著這麼開明的見解,頓時讓人肅然起敬。

宗教廳安排的行程裏,我們參觀了泰國著名的玉佛寺、雲石寺、鄭王廟、菩提寺等,還參觀佛教醫院,帶我們暢遊湄南河,總之就是熱情接待,令人感激。我尤其對於能在早晨,看到泰國如同佛陀時代比丘托缽的那種風光,記憶深刻。

如果某家信徒想要發心供僧,他們就必須在天剛亮時,將飯菜準備好,擺在桌子上,當比丘托缽經過時,信眾就恭敬合掌,然後將準備好的飯菜一一倒進比丘手中的缽;除了飯菜外,他們還會準備水果、鮮花,一起供養比丘。而在信眾供僧的過程中,比丘與信眾彼此間並無交談,也不攀緣,隻是靜默地進行著供僧的儀式。當比丘們右手托缽,左手拿著鮮花,三五成列或者獨步慢行,前往每戶人家應供時,那寧靜肅穆的氣氛,總讓人感到無比莊嚴。

在訪泰行程的第八天,七月三日,泰王普密蓬特別在王宮裏麵設宴,招待供養我們午齋;據說,這是泰王首次接見外國的僧眾,足以見得泰王對我們的重視。泰王接見我們的時候,一看到我們便站起來向我們作禮,而為了順應泰國南傳佛教的規矩,我們也隻能老實坐下,不敢有任何回禮。

泰王的風采高貴大方,英挺的樣貌令人讚歎,他誠懇地向我們表示,他很感謝大家在台灣熱烈的歡迎他,他在台灣的時候,看到農村家庭也供奉著觀世音菩薩,感到非常的歡喜,他還說道:“我從台灣回到泰國,一下飛機後,就跟僧王說,我到台灣最大的收獲便是佛教徒送了我一部中文《大藏經》。”為此,這次我們來訪,泰王特地回送我們一套泰文《大藏經》,以法寶互為禮,表達對我們的友好之意。

在我看來,其實泰國的佛教很單純,它不像中國的佛教,重視學術、學理的研究;泰國的佛教皇派林立,比丘每天托缽接受信徒供養,一切事務都由在家的信徒,或者淨人去服務。而生為泰國男子,一生都要出家一次,出家時間隨每個人誌願而定,可以說,在泰國是以出家當比丘為榮,比方說:我們每每和泰國政要見麵,介紹人就會說,某某部長出家十年、某某教授出家二十年,卻不會說,某某人是哪間名校畢業,曾有過什麼豐功偉業,他們以出家時間愈久,愈顯得身份榮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