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坨山上的霧氣終年都是環抱著整座山頭,雲霧在山腰處,就像是一條玉帶,橫在中間。
由於此種美景,山上的道觀便依雲為題,名喚靜雲。
靜雲觀中的至元道長,三歲便在此處出家,修為極深,為人也寬厚。不過七年前,從山下風塵仆仆地拜入了一名弟子,卻是讓他費了不少心。
弟子名叫李淳風,岐州雍縣人。七年前才九歲的他,硬是帶著幾個隨從,從岐州跋山涉水來到了山頂的道觀,著實讓人佩服。
如今,他也算是一名有為的道士,道號黃冠子。
做完早課,至元就叫住了李淳風,說道。
“晌午的時候,你來我房裏,我有要事囑托。”
說完就揮了揮手,讓他離開。
李淳風走出殿外,隨便找了一個台階,拍了拍上麵的土,一屁股便坐了上去。
接著伸出右手,拇指在各個指節上來回掐算著,口中也默默念詞。
不過來來回回幾次,總是在速喜位反複,似乎有什麼好事!
“難道師父是要教授我什麼新的嗎?”
李淳風一邊想著一邊笑了出來。
“師兄,你笑什麼啊?”
從背後的大殿裏又出來了一個道童,十五六歲的樣子,頭發梳成總角(古代兒童速發為兩節,向上分開,形如角的發型),加上那顆腦袋,活脫脫的三個大丸子!
“沒什麼,剛才算了一卦,最近好像有好事將臨!”
“那算得出是什麼事嗎?”
道童一臉的興奮,睜大著眼睛看著他。
“那怎麼可能知道,我又沒這麼多道行。”
李淳風朝他瞥了瞥,好像有些失落。
“那也已經很不錯了!起碼比我強啊!”
道童一邊說著一邊從懷裏掏出一本書。
“那師兄,你給講講,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吧!”
李淳風接了過去,原來是《莊子》。
“‘浮生若夢,若夢非夢,浮生何如,如夢之夢’這句話什麼意思啊?”
“嗯,大意就是我為夢中人,夢由我心生,如夢亦如幻,真假何需問。”
“哇,師兄你能講得更簡單些嗎?”
道童接過遞還回來的書,尷尬地說著。
“莊周的句子能簡單嗎?”
“不......不能嗎?”
“當然不能!你現在聽不懂就對了,所謂聽得懂就是聽不懂,聽不懂就是聽得懂,你要事能夠明白這句話的含義,《老子》、《莊子》隨你看!”
一邊說著,李淳風便站起了身子,雙手拍了拍下擺。
“我先回房休息了,記住,現在沒事就多看幾遍,你肯定可以明白句子的意思的!”
說完便揚長而去,道童依舊坐在石階上,聽話地拿起書,又搖頭晃腦地讀了起來。
李淳風轉過幾個閣樓便到了廂房,廂房裏是一張大通鋪。
他把腳上的鞋隨意往下蹬了蹬,橫七豎八地就甩落在地上。
“人生愜意無外乎回籠覺啊!”
說著,身子往後一躺,把枕頭往頭下塞了塞,用腳把被子一鉤,雙手接過往肩膀上一提,舒舒服服地躺好,深吐一口氣。
“逍遙!”
於是閉著眼,享受著難有的愜意。
此刻從窗外,飄飄然地飛來一隻蝴蝶,在空中盤旋飛舞。翅膀的花紋極其的華麗,映著陽光,就像是撒了金粉一般!
蝴蝶緩緩地飄落在了李淳風的床頭,隨著一道紫色的光便消失不見。
“喂!”
一個聲音在空曠的草地上回蕩著。
草原上長滿了綠油油的草和各色各樣的花,好像在正當中處,長有一棵歪脖子的梧桐。
放眼望去,草原的邊界和天際線在遠方重合,一半蔚藍一半青翠,天地兩色,渾然一體。
“喂!”
聲音又再一次響起。
李淳風躺在那棵梧桐樹下,被接二連三的呼叫聲給驚醒。
揉了揉眼,往四處看了看。
“誰?”
他轉著頭,本能地張望著。按理說眼見如此異景,要麼驚慌失色,要麼驚喜萬分!
但此刻他倒是心如湖水般,平靜且清澈。
“誰在說話?”
“你往上看!”
李淳風隨著聲音的指示,抬頭看向了梧桐樹的樹幹。
“你是這棵樹嗎?”
“非也。”
“那你在何處?”
“上來仔細看看!”
於是他站了起來,張開雙手,把在樹幹上。然後抬起右腳往上一蹬,左右配合,三兩下便爬到了樹梢之上。
隻見樹梢的末端停了一隻蝴蝶,就是剛才的那隻。
“是你在說話嗎?”
蝴蝶扇了扇翅膀。
“真的是你嗎?”
蝴蝶騰空飛起,在他眼前晃悠著。
“然也。”
“你是蝴蝶?”
“然也亦非也。”
“什麼意思?”
李淳風看著眼前的蝴蝶問道。
蝴蝶便拍著翅膀飛離了梧桐樹,在一簇奇花異草的上空,像一朵盛開的茉莉花一般,上下飛舞著。
“那你是什麼?”
“我嗎?”
聲音剛落,之間蝴蝶迅速地往天空飛去,毫無剛才的翩然之意,消失在了光裏。
原本蔚藍如玉的天空,瞬間變了顏色,烏雲不知從何處紛紛聚攏了起來,把天都快遮蓋完全了。
突然,一朵烏雲從天上飄搖而下,頓時天降大雨,把地上的花草拍打得嘩嘩作響。
一條紅色的鯉魚竟從那朵雲中“遊”了出來,好像空氣變成了一個巨大湖泊。
“你是一條魚?”
“然也亦非也。”
說完,鯉魚轉身又朝烏雲裏遊了去,頓時雷聲大作。
烏雲裏密密麻麻的布滿了紫藍色的閃電,轟隆隆的響徹天際。
李淳風抬著頭看著這一切,被電光火石和雷聲驚得死死地抓住了樹梢,耳邊也是呼呼的刮著大風。
“那你是什麼?”
他一問完,烏雲裏突然發出一聲鷹隼的嘶吼,震得花草都朝一邊倒下。
一片藍色的光,從雲朵的縫隙裏鑽了出來,投向大地。
翠綠的草原被藍光一照,倒變得有些發紫了。
然後烏雲被一陣莫名的大風給吹了開去,向著兩邊飄開。
一隻獸頭便從雲中探了出來。
隻見獸頭的下端長有一段金黃色鳥喙,末端有一個向內的彎鉤,泛著金屬的光澤。
整個獸頭被墨藍色的羽毛給覆蓋著,一雙大若銅鍾的鷹眼,閃著綠光,睥睨一切。
“你是大鵬?”
獸頭一聲嘶吼,朝著梧桐樹俯衝而下,巨大的風把樹幹上的葉子都完全吹落了。
李淳風死死抓著樹枝,把身子縮成一團,身子早已被雨水濕透了。
眼看大鵬就要撞上樹尖了,但隨即往下一扇翅膀,垂天之羽往兩側張開,遮天蔽日一般,倒把天上的烏雲被蓋得嚴實。
隨著一陣颶風,大鵬的整個身子又騰空而起,朝著烏雲中射去。
入雲之刻,雷聲、閃電、大雨,全都莫名停止。烏雲好像是被點燃了一般,先是一陣刺眼的白光,照得四處都耀眼不敢直視。
隨後便“轟”的一聲,向四下散發出灼熱的焰火。
隻見烏雲也已變得五光十色,像一片片的琉璃。
而雲中正翱翔著一隻火紅的鳳凰,穿梭在雲海之中。
“你是鳳凰?”
李淳風對著半空大聲喊道。
“然也亦非也。”
語畢,鳳凰便如同方才的大鵬一樣,朝著陸地俯身衝刺而下。
鳳凰落地之時,隨著一道紅光,便在眼前出現了一條波瀾壯闊的大河。
河的中央,在水麵上立著一個人。
那人腳下的河水如同滾水一般上下翻騰,內有蛟龍和大魚旋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