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半殘陽下小樓,朱簾斜控軟金鉤。倚闌無緒不能愁。
有個盈盈騎馬過,薄妝淺黛亦風流。見人羞澀卻回頭。
曼達琳寫完最後一個‘頭’字,雙手托腮,寶藍雙眸蒙了層淺淺的薄紗。不知為何,這些時日心口多了股酸澀的惆悵,髣髴每日三餐溫飽的人突然絕了糧又不能告訴任何人的迷惘。
突然憶起某人那日發自肺腑之言,耳後根頓如火燒。
因為,要哄你!
要哄你!
哄你!
你!
她抿了抿唇,心跳如擂鼓,又止不住歎了一聲:“唉……”
盛青茗恰好敲門而入,聽見這聲歎息,清麗的麵容驀然一驚懼,語氣焦灼道:“曼達琳小姐,可是哪裏又不舒服了?臉色這麼紅,難道發燒了?”
“我沒事。”
曼辭捂住緋紅的雙頰,企圖以清脆的聲音掩蓋憂鬱的心情。
餘光瞥見盛青茗端捧在手中的青蓮釉色瓷碗,藥色黑不溜秋,那股熟悉的中草藥氣味再次彌漫入她的鼻尖。
明明是一模一樣的藥,換了個人端來,味道全都變了。她撇了撇嘴,赤腳踩上鋪著一地華美錦繡的地毯上,推搡拒絕道:“我不喝。”
那個信誓旦旦號稱要哄她的某人,才被她冷落了幾天就舉白旗投降了?
盛青茗麵色一僵,對曼達琳的嬌縱任性不知如何回應,她凝神回憶了下適才的所見所聞,挑了個話題,半斟半酌道:“適才經過鄧醫生房間,他似乎正在收拾自己的行李……那日曼達琳小姐哮喘發作,亨廷頓先生與鄧醫生在書房聊了一夜……聽阿裏薩說,鄧醫生這幾日來都是心事重重的模樣……”
曼達琳心下一個咯噔,連鞋都顧不及穿上,忙如疾風般跑進鄧納蘭的房間——鋪陳繁密地毯的冰涼瓷磚上,一件件疊放整齊的長褂、裏衣、燈芯絨褲……紫檀木藥匣靜置於書桌上方,髣髴隨時準備離開……
雙腿止不住地虛浮,她以手掩著胸口,劇烈的暈眩感瞬間襲來。鼻腔內的呼吸急促如排山倒海,奪走她所有的力氣,眼前一片白光。
“我的天,曼達琳小姐……”
緊隨而來的盛青茗神色驚慌,忙攙扶住搖搖欲墜的纖軀,對自己適才的行為追悔莫及。她並未料到,鄧納蘭在曼達琳小姐心中已有如此大的影響力。
“帶、帶我去……去找……找父親……”
他不可以辭退鄧納蘭!
不可以!
曼達琳大半身子倚靠在漆紅門框身上,藍眸堅如磐石,氣若遊絲要求道。
“阿黛爾……先、先給您找……找藥……對,找藥……”
盛青茗早已心亂如麻,動作遲緩。
曼達琳臉色蒼白如霜,整個人癱軟在地,胸口髣髴堵了塊大石,喘息漸弱。
昏昏沉沉中,一雙寬厚溫熱的大掌撫上她的額際,帶著中藥的清香,緩緩撫平她內心的焦躁。
人中一痛,她忍不住輕哼出聲,倒吸了一口涼氣,急促凜冽的氣息猛地上提,四肢百骸髣髴萬針齊紮般抽疼難耐。忽地,鼻尖拂過一抹溫淺清潤的淡香,焦灼如火燒般的喉腔漸次平緩。下一瞬,溫熱緊實的長臂將孱弱身體樓入懷中,視若珍寶般箍緊。忽覺身體一輕,旋即落入一潔白柔軟的床褥中。
嬌小身子被大掌小心翼翼旋了旋,翻趴在床頭一側。一抹暖黃亮光閃過,迷迷糊糊‘嗶撥’聲響旋即落入她的耳畔。
曼達琳低喘著氣,強撐著掀開重如千斤的眼皮。視線朦朧中,一狀如腰鼓的竹罐映入藍眸中,修長左手指腹夾住浮散這酒精氣息的棉球,在竹罐內繞了一圈,預熱完畢,抽出,旋即以拋物線的形式撳上她瑩白絲滑的右肩。
又辣又疼......
她咬緊牙根,雙手死死攥緊掌下的素白繡青竹綢枕,硬是一聲都不吭。
隻因為他適才在她耳邊,髣髴情人間的低語般,喃喃道:“My darling,i am here!”
My darling!
I am here!
曼達琳唇角揚起一個弧度,虛弱笑了笑。縱使整個細背灼燒炎疼,她亦笑靨如花。她帶著這個病體活了十二年,從未如此刻般虔誠感謝這‘生命的饋贈’。
“鄧......納蘭......”
“嗯,我在。”
鄧納蘭左手輕柔將她如綢緞般的青絲緩緩綰至耳後,露出瑩潤白皙的麵頰。
她動了動手指,聲線低如蚊呐道:“不、不要......離開我......”
鄧納蘭以掌輕覆上她的小手,長睫翕合幽邃的深眸,毫不猶豫許諾:“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