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一如既往地湛藍,金縷澤光徐徐灑落,暈染二人的身軀。
“我是曼達琳,”她驀然一笑,清美的笑容卻比哭還難看,“也是曼辭。《鵲橋仙》是你手把手,一筆一劃教了我整整一個月。”
他斂眸低眸,始終一言未發。
曼辭一步步靠近他,如寶石般湛藍的雙眸不知何時已染滿水霧:“從柏林到杭州,我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收養我的洛麗塔女士告訴我都鐸鱷城堡沒有了,父親與費利絲,死於一場蓄謀已久的縱火案。而縱火之人,便是你......
“他們還說,你是因為覬覦都鐸鱷名下的酒莊,逼迫父親寫下轉讓書,父親抵死不從,你便痛下殺手,就連年邁的費利絲與幼女曼達琳,都沒放過......”
淚水沿著瓷白如玉的清容緩緩滑落,她緊咬蒼白下唇,強撐羸弱的軀體:“可我怎麼會相信?那個謙謙如玉的鄧醫生,一向秉承‘救死扶傷’為己任,一心隻想將中國的醫術發揚光大。一朝出國,怎就數典忘祖了呢?
“所以,那兩年我發了瘋似的找你,可在這茫茫大海中尋人,堪比大海撈針。於是,我將希望轉到了中法兩國警署,但凡他們有任何風吹草動,我一概都不放過。
“功夫不負有心人,兩年後,他們抽絲剝繭按圖索驥,終於在愛琴海上,打撈出了你的屍體......”
曼辭掩著胸口,四肢抽搐,心口髣髴被鈍刀割肉般刺痛難耐,嘩嘩嘩地淚水爬滿雙頰。骨頭似被人一口氣抽光,她踉蹌數步,孱弱身軀隨同清風一並跌落。
“小心。”
金逸崧猛然出手,大掌接住她細弱如柳條的腰肢。臂力一緊,將她箍入寬厚的懷中。
曼辭以素手拽住他的衣襟,髣髴水漫金山般的藍眸晶瑩剔透,對上他幽深的眸子,低喑聲線帶著咄咄逼人的淩厲:“鄧納蘭,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父親和費利絲究竟是被誰殺了?而你為什麼不站出來澄清事實,而要隱姓埋名改頭換麵?你解釋啊,我給你機會解釋------”
麵沉如鐵的男子猛地俯身,薄唇攫住早已被淚水浸濕的柔嫩雙唇,夾帶著迅猛如虎的千鈞之勢,掠奪她的呼吸。
“放開我......”
曼辭不遺餘力撕扯他胸口,月白指甲毫不留情劃傷他的肌理,道道血痕鮮紅。
對於她蚍蜉撼樹的抵抗,某人髣髴毫無感覺,大掌加大了長臂禁錮的力道。指腹撳住她的瑩白如雪的脖頸,舌尖一使力,撬開了她負隅頑抗的貝齒。
如巴掌般大小的薜荔垂掛,勾勒而出的弧度宛若浮動粼粼的碧波。
房老先生抱著一壇昨夜剛釀好的米酒,默不作聲退回釀酒室,褶皺的麵容中,嘴角止不住上揚。
正所謂:夫妻沒有隔夜仇。昨天還賞耳刮子,今天已公然秀恩愛。也不枉費昨夜他親自收拾出來的客房。
他家那離開多年的老婆子,有句話經常掛在嘴邊:人靠衣裝佛靠靚裝。這兩套衣服穿在這二人身上,還不賴。
想著想著,老人眼眶不禁浮起了水霧。
夫妻之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還真是這個理啊!
“鄧醫生。”
“嗯?”
碧甃湖邊,曼達琳單手托腮,歪著小腦袋瓜,眨巴著一雙精力充沛的眼眸:“要不,你也替我取個漢文名字吧?”
鄧納蘭牽著她走向小徑一處庇蔭地,斑駁的樹影宛若雪花般紛紛揚揚灑落二人的身軀:“對它有什麼要求?”
“隻要是你取的,都行。”
鄧納蘭抿唇一笑,伸手捋了捋小丫頭被風吹亂的烏黑長發:“曼辭,如何?”
“曼……辭……”
小丫頭接連念了十數遍,還是有些怪腔怪調。忽覺掌心微癢,略帶薄繭的左手食指輕柔勾勒它的一筆一劃。
曼辭,曼,取女子身材婀娜曼妙之意,辭,來源於屈原熱血沸騰的《楚辭》,家國社稷,不忘初心。兩者相結合,可意為巾幗不讓須眉。
丫頭,不論將來的人生如何坎坷崎嶇,我都希望你不畏艱難一往無前。
曼達琳團握回掌心,清容盛綻,髣髴得償所願了般,機靈雙眸染滿喜悅,心中雀躍非常。
鄧曼辭!
以你之名,冠我之姓!
“那個……我看過中國對陰曆的獨到見解,農曆八月十六恰好是我生日……”
曼達琳低垂眼簾,輕咬下唇一臉嬌羞。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鄧納蘭溫柔一笑,毫不猶豫許諾道:“好。”
“君子一言。”
“駟馬難追。”
流火的七月,波爾多依舊氣候溫和。微風浮動碧甃湖的湖水,髣髴魚鱗般泛著光澤的粼粼波紋逐一浮散而開。
日光均勻傾瀉,光圈流暈,似夢似幻,映照樹蔭下兩道笑容清湛的剪影。
時光如琥珀,將這一幀的唯美畫麵停留在她十二歲那年的盛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