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不是人間富貴花(1 / 2)

曼辭順手拽扯他的風衣拉鏈,眼睫低垂,暈黃的燈光傾瀉滿室。還未來得及說什麼,某人又繼續道:“齊維揚常年在商、政兩界摸爬滾打,早已熟透這裏頭的一切套路。你打算以真誠的態度約見,他人未必如你所願。”

曼辭神色一怔,他、他這是在教她?

金逸崧薄唇微勾,長臂一伸,秀挺細巧的鼻尖被指腹一點,點醒她愣神的思緒後,前者旋即笑了笑:“在中國,有句耳熟能詳的成語,叫欲擒故縱。”

高而冷硬的落地窗映照曼辭細瘦的纖影,一陣風起,她裹緊某人親手替她穿上的大衣,心中泛起如春蠶吐絲般的甜絲。

清晨,淅淅瀝瀝的冬雨彌漫整個漢堡聖保利區,雨霧中的複古紅綠燈氤氳縹緲。一輛低調的黑色林肯沿著寬敞的街道不疾不徐行駛,濺起道路兩旁弧度微張的水花。

約莫半個小時,長車拐入一個裝修古樸雅致的巷口,莫名有種江南深巷之感。門口處,豎掛著一古衫木的長方形匾額,篆刻著精湛的‘中國城’三個大字。

膠質車輪停止轉動,副駕駛座上當即下來一男人,他撐著黑色綢布傘,畢恭畢敬打開後座車門。

齊維揚身著長款加絨大衣,銀白短發尤顯精氣幹爽。他不緊不慢,邁進了巷子中央的一家古董店。

“來了。”

精致古雅的店內,四盞羊角海棠錦燭琉璃燈映照一張棱角分明的輪廓,清雋俊秀。男子左手持一放大鏡,右掌端握一清代霽藍釉瓷器,驀然有種‘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之感。

“沒想到,你真的將一時的玩笑轉變成了現實。”

世界各地皆有唐人街,為何德國不行?

“在我心中,它從不是玩笑。”

俊美男子從析木櫃中取下一雕刻著栩栩如生荔枝的錦盒,遞給齊維揚。

後者以拇指頂開上方的扇形機括,一抹潤亮的光澤旋即晃入眼底。

“驪山語罷清宵半,淚雨零鈴終不怨。何如薄幸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

綿軟輕俏的聲線從門口傳來,錦匣中的芙蓉玉鐲,其紋理結構髣髴碎裂的冰塊般,美而嬌嫩,一如此刻出現在古董店中的曼妙女子,如寶石般的藍瞳閃爍著靈巧秀雅的眸色。

“帝先生、齊先生。”

纖纖作細步的曼辭,外罩一湖水藍羽氅,裝扮素雅清淡,儼然一副從詩經中飄飄然而落的傾城女子。

齊維揚默然,眼底閃過一抹不著痕跡的冷色:“曼達琳小姐對我國的曆史也有研究?”

果不出所料,他調查過她。

這淺粉色的碎紋芙蓉玉鐲,乃唐玄宗贈與楊貴妃的定情之物。千年來輾轉流於無數人之手,清納蘭性德心思敏感、文采斐然,基於二人的愛情故事做了這首《木蘭詞》。

“何止。”

帝居微抿薄唇,一雙魅惑力十足的桃花眼沾染了不少笑意。

忽地,呈螺旋狀的木質樓梯傳來細碎輕軟的腳步聲,一道嫋娜優雅的白色身影宛若夜間盛綻的曇花,聲線輕柔如鵝毛:“曼達琳小姐,樓上請。”

曼辭垂落細長眼睫,跟隨間,掩去淌過眸底的恙色。

帝居趁機往前踱了兩步,長臂虛攬住妻子的腰身,摩挲道:“還在同我置氣?”

白衣女子不著痕跡躲開他的觸碰,樓梯口處的架子上陳列北宋時期的紫砂壺和汝窯青花纏枝紋梅瓶。素手微伸,將它們端於掌中:“借用一下,帝大掌櫃。”

帝居驀然扶額,有些無奈又好笑。惹惱了妻子,要哄起來還真是不容易。

齊維揚慢條斯理摩挲掌中的錦匣,狀似不經意發問:“這位曼達琳小姐,是楚辭的常客?”

而非故意尾隨他而來?

帝居一腳踏上析木台階,轉身一笑,答非所問:“若想知道結果,不如上去一探究竟?”

“曼達琳小姐,你定製的古琴。”

楚辭墨鈿下的眉黛楚楚含笑,將手中的七弦古琴遞給她。

曼達琳深藍眸簾翕合,輕柔摩挲絲桐上方的紋理脈絡,連呼吸都不禁弱化下來。纖細的指腹輕柔彈撥,寬廣的音域登時一響,音色深沉,餘音凝遠悠長。

“來一首?”

對於楚辭的建議,曼辭倒是並未推脫。

小軒窗外連綿細雨,啪嗒聲接連而落。曼辭駕輕就熟焚香、淨手,旋即端坐於案前,靜默片刻,輕柔撥弄上方的琴弦。

一首《水調歌頭》,嫋娜之音如清澈見底的山澗溪水,緩緩流淌。

楚辭不緊不慢烹茶,曲子前奏如清洗公道杯中的水,淡然而輕盈。中調緩緩遞進,紫砂壺中的茶水飄出嫋嫋清香,暈染而出的茶色醇厚濃鬱,琴曲即將收尾,一撥一彈間,隨同傾倒而出的碧綠茶湯一氣嗬成,正立於窗畔的青花纏枝繞紋梅瓶盛了半瓶水,豎揷數株含苞待放的臘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