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多久,醫護人員悉數離去。她湊到他身邊,道出抓肝撓心了大半天的疑惑:“他是誰?情況怎麼樣了?確定不需要將他送去醫院嗎……”
齊永看都沒看她一眼,丟下一句:“管好你自己,別多管閑事。”
她:“……”
夜幕低垂,華燈初上。一家三代人坐在飯桌上,勉強吃了些東西,直到午夜,也沒見齊永回家的影子。
齊瀟瀟披了件厚實的毯子,踱步走到一樓,吧台與寬敞的滯備室隔了好幾百米。順著視線看過去,門口守了不少智能機器人。一旦靠近,立馬會被阻攔。
這對於從未見過如此陣仗的齊瀟瀟著實有些震驚,當場掏出手機,朝那端傍晚一直顯示占線的‘兒子’送去‘關懷’。
通暢的鈴聲通過傳輸的電流,瞬間映出齊永疲憊不堪的臉色:“這麼晚了,您怎麼還沒休息?”
似乎很久沒聽他稱呼自己為‘母親’了。
“你現在在哪裏?為什麼神情如此疲倦?你的身後為什麼漆黑一片?”
齊永愣了下,旋即閃爍其詞,目光有意無意地錯開齊瀟瀟的視線。
她蹙了蹙眉頭,強硬的聲線帶著不容置喙的口吻:“回答我的問題。”
自知無法隱瞞的齊永沉默一瞬,終是開口交代道:“下午,有人送來消息,說……說有那個人的消息了……”
那個人!
齊瀟瀟神色呆滯,花了好半晌的功夫才領會他的意思。眸眶氤氳朦朧,蠕動的雙唇帶著難以自持的顫抖:“他……他在哪裏……”
“原本我打算有了消息之後才慢慢跟您開口,可……結果還是徒勞無功……”
這句話所涵蓋的意思,她明白了。
短短五分鍾的對話,她的心已如坐了好幾趟雲霄飛車般,跌宕起伏。扯了扯嘴角,勉強維持麵上的平靜:“不怪你,這麼多年,我也已經習慣了。”
“……整整五十年了,您為何還如此執著?如果他還活著,怎麼會連一星半點的消息都不給您留下呢?”
正所謂:希望有多大,失望就多大。
齊永這句話,卻觸到了齊瀟瀟的底線,陰寒的聲線沉冷如置冰窖:“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一時間,二人氣氛降至冰點。
她切換成語音通話模式,不想看到視頻中自己黯然的臉色,也不願再跟其他人討論任何關於他的一切,隻能想方設法轉移話題:“你是否該跟我解釋一下滯備室那人是怎麼回事?”
“他是一位故人之子,剛從鄉下過來,生平第一次到訪,卻摸不清我在杭州所居住的坐標。脾氣又倔強,不肯開口問人。兜兜轉轉到了深夜,才終於找到我的位置。瞥見後院的柑橘和冰糖橙,饑腸轆轆的他顧不上其他,正欲翻牆進來,誰知被貫穿鐵柵欄中的電流所擊中,昏迷至今。故人已逝,托我代為照顧他的兒子。為了保全他們的名聲,我才不好聲張,還請您諒解。”
沉浸在自我悲傷世界中的齊瀟瀟應付了兩句,便匆匆掛上了電話。
狂風呼嘯的夜幕,刮來一陣又一陣獵獵的寒風,撩著梧桐的闊葉,嘩嘩作響。無星無月,一片沉沉的漆黑景象。
落地窗倒映一道單薄的身影,她輕闔上雙眸,他對她而言,亦師亦友,亦兄亦情。他們二人一同經曆過生死,那種將心甘情願將自己的命交托信服之人的體驗,此後不會再有。不論其他人如何看待自己,她這一生一世,相思而不悔。
整個北極氣候嚴寒,植被稀缺而疏鬆。寒風呼嚎的窗口,幾頭馴鹿頭上長著如鬆枝般的尖角,全身覆滿皮毛,仔細一看,鼻尖和嘴部也遍布絨絨須毛。它們爭相靜立於冰川上,仰視雪山之巔上方轟隆作響的飛機。
“那幾頭,是母鹿。”
一雙溫熱的手掌為她戴上防護鏡,靈活的指腹操控間,天藍色的飛機沿著前方的迅速疾馳。
一路保重!接下來的一切就交給你們了。
寒風揚起沐澤如懸鬆般淩然浩浩的身影,眸光中盛滿難以言語的情感。緊接著,馴鹿四周緩緩冒出北極各物種的黑黢黢身影,場麵恢宏壯大,靜悄悄目送它們離開。
沐澤身後,一道陰鷙毒辣的身影握緊雙拳,詭異引力波攻勢迅猛,朝他的心髒發動致命一擊。
此時的私人飛機上,金逸崧揉了揉小姑娘柔順的長發:“很多年以前,馴鹿的鹿角唯雄鹿獨有。為了抵禦北極的嚴寒、同物種之間的競爭以及嗬護自己孩子,雌鹿逼著自己竭力長出鹿角。它們的愛,隱忍且偉大。”
曼辭斜靠在舷窗邊,低垂的眼簾晃過幾抹悵然若失的微恙。她明白他的意思,鄧納蘭不是雌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