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打起精神過馬路,後腦勺就被一個黑乎乎的籃球擊中。我惡狠狠抱起球,不用想也知道是誰:“白羽,你給我出來!”
片刻,一頭脆利短發身影從轉角晃了出來,破洞牛仔褲搭配黑色T恤,拎著個書包,裏頭從不裝書。吊兒郎當地嚼著口香糖,一把勾住我的肩膀,聲音卻是奶聲奶氣:“沒意思,這都讓你猜出來了。”
沒錯,她是個如假包換的妹子,卻也是個假小子。我與她的‘孽緣’,源於一場救命之恩。
初一時,舅舅總會趁周末的時候帶我們去西湖中劃船,那時湖光山色瀲灩,碧水波光粼粼,霧氣清濛,髣髴置身於蓬萊仙境之中。風景呈現出憂鬱之景時,舅舅便無可遏製地陷入自己思念的回憶中,誰也無法打擾:“五十多年前,我曾帶著你的舅母在這裏遊玩過。。。。。。”
聽艾利克斯---他說自己來自於宇宙九大星係中的冥王星,當年,在母親追隨父親離開後,整個宇宙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地球,就是現在我所生活的這個地方,在母親消失的當天,霍然回到六十多年前。離開的人離開了,活著的人還在繼續生活。
“峻茂哥哥,我們比賽吧,看誰能以最快的速度裝滿瓶中水。”
我將手中晶瑩剔透的玻璃瓶在他眼前晃了晃,眉眼彎彎。
那年晚秋,金燦燦的銀杏與紅得似火的楓葉在林梢間隨風飄動,荷葉稀疏,倒映在一泓湖水之中,水波晃蕩,映照出一張稚嫩卻又棱角清明的五官。
他將手臂枕於後頸上,以棒球帽蓋臉,對於我的邀請置若罔聞。
對於他一貫的冷漠,我見怪不怪聳聳肩。既然沒有人陪我玩,那我就自己陪自己玩唄。
可我堪堪站起來,手中的玻璃瓶驀然脫手,我的腳下也開始打滑。天旋地轉間,隻聽見‘撲通’一聲,不諳水性的我與西湖來了一場親密又刺激的擁抱。魚貫而入的湖水不停地灌入我的身體,將我使勁往下拖拽。雙手不停地揮舞,雙腿也在掙紮中漸漸失去了力氣。碧波開始沒過頭頂,掠奪我的氧氣。。。。。。
迷迷瞪瞪中,感覺有一雙手正費力將我從水中托起,箍住我的喉頭不斷遊動著。耳邊是嗡嗡作響的噪音,胸腔中堆積的湖水不斷被擠壓出來,我下意識想咽回去,卻被一個陌生的嗓音所罵:“笨蛋,又不是什麼稀罕物,趕緊吐出來。”
下一秒,粗暴掐在她下頜上的手驀然鬆開,然後是一陣斷斷續續的淩亂聲---
“峻茂,住手!”
是舅舅的聲音。
峻茂哥哥。。。。。。怎麼了?
我強撐著如千斤般沉重的眼皮,整個船艙晃晃悠悠,兩道模糊的身影,似乎正在僵持扭打著,氣氛一度冷若寒冰。
“峻茂。。。。。。哥哥。。。。。。”
幹啞的喉頭好似暴曬過後的柏油路,帶著火辣辣的撕疼感。人影晃動中,將我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我在這裏。”
輕柔如流水般的聲線,是我從未感受到的溫柔。
啪!
一條紋著猙獰遊龍紋身的粗長手臂,不由分說擋住了我投射在前方的癡癡視線。我極其不耐煩揮了揮手,驅趕他:“路博文,哪邊涼快呆哪邊去。”
“我是無傷大雅!可是你……金蕊清,你要是再不將心思用到學習上,下個學期分班,估計隻有‘舉頭望明月’的份兒咯。”
我冷冰冰瞪了路博文一眼,被戳中心事,卻隻能揪著頭發抓狂。作為一個天生就資質愚鈍的人,我也很想實現‘笨鳥先飛’的願景。可每次一拿起書,周公就興衝衝跑來找我聊天。
所以,我這最後一排的位置,從初中到現在,快四年了,從未被改變。而第二排正中央的挺拔身影---我的青梅竹馬,被稱為天才、且寄予了靈秀中學最深重厚望的我的峻茂哥哥,此刻正安閑悠靜地看著課外書---《哈利。波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