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雲還想說些什麼,門廊邊忽然傳來‘哢噠’的聲響,似乎還有夢囈的嘟囔聲。二人心頭一凜,旋即放慢腳步徐徐靠過去。擠開門栓的刹那,霍地拉開宮門,兩團黑影就這麼倒在她們腳下:“來人啊,抓賊啊---”
鎖珠又尖又銳的聲線一拔高,沉浸在夢中的宮人們紛紛從夢中驚醒。淡黑的深夜,廊道牛角燈一盞緊接一盞亮起。
“下方所跪何人?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敢將手伸進了朕的後宮?”
我小心翼翼捂著白羽被磕破了的額頭,字斟句酌道:“奴婢並非竊賊,而是......”
“而是什麼?”
白羽瞪了鎖珠一眼,被她傷到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奴婢二人生平不辨方向,初入紫禁城便迷了路,不知尚宮局在哪一個方向,加之天色已黑,便琢磨著隨意擇一處歇腳,第二日再尋。”
康熙揉著酸澀的額角,眉頭已高蹙成兩座巍峨的山峰,厲聲一嗬:“顧問行!”
“奴、奴才在。”
“傳朕旨意,尚宮局各司管理內務不當,各領七十板子,扣除俸祿一年。至於她們二人,深夜侵擾榮兒休息,將其拖出去,杖斃!”
“陛下。”
簾幕後的馬佳氏隻著了件素紗單衣,被湘雲攙扶出來,昏黃的燈光投射而下,將她的臉色映照出朦朧的青白。
康熙的眉頭蹙得更深了,將搭在肩上的祥雲龍紋外袍披在她的身上,摟住細弱的腰身:“不是讓你好好休息嗎?怎麼就出來了?身體可有不適?要不要傳太醫?”
接連幾個問題,惹得圍攏在一旁的宮女太監們抿唇偷笑。她暈紅著雙頰,佯裝不在意道:“嬪妾是想看看,是哪位宮女敢在深更半夜打擾皇上休息?”
“清兒,現在怎麼辦?”
‘杖斃’兩個字似在白羽心口上了膛,隻差一聲令下,便會聽到‘嘭’地一聲巨響,結果在了這個稍有不慎就會一命嗚呼的朝代。明明下午才救過他的妻兒,沒想到晚上就立馬以怨報德了。
我低垂著視線,緊緊握住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心頭已落下一個主意。待太監將我們拉出去,便立馬驅動體內的異能,離開這個鬼地方。至於找尋峻茂哥哥的事情,還得另想他法。
馬佳氏將視線垂落在石階下,一雙細長的丹鳳眼在凝眸掃視了一番後,當即驚了神:“你......抬起頭來。”
我依她所言,緩緩抬起頭。臉上灰撲撲的,有些髒,像極了安徒生童話裏的灰姑娘。進宮之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一直如此喬裝扮醜。
“你頭上的發簪......是如何得來的?”
我思索片刻,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回小主,奴婢自小體弱多病,算命的對奴婢娘親說,倘若能以琥珀為簪,戴上個十數年,便會平平安安度過這一生。”
最後一個字落,四周陷入了鴉雀無聲之中。
馬佳氏垂著眸,似在沉思著什麼。片刻,朝康熙福身下跪:“嬪妾鬥膽,看在這二人曾救過嬪妾的份上,饒她們一命。”
“救過榮兒?什麼時候?”
湘雲審時度勢,替馬佳氏答道:“今日小主突然小產,若非她們二人熟諳一些醫理,替小主護住心脈,恐怕在太醫抵達之前,小主她就......”
嘩啦!
檀木案幾上的茶盞被掀翻在地,包含著隱而未發的天子怒意。康熙一把扶起馬佳氏,將她緊緊擁入懷中:“朕的榮兒,你受苦了。你放心,朕此生就算傾盡所有,也會保住咱們的孩子!”
會的!
我默然對他們說道。
康熙十二年隆冬,榮才人早產,卻得上天庇佑,平安誕下皇三女。康熙喜不自勝,親筆題名,字明珠,封為固倫榮憲公主。榮常在母憑子貴,特例擢升為榮貴人。
至於我和白羽,因榮美人求情,不僅免去驚擾天子的死罪,還被其破例留侍於曌嬅宮。
臘八前一夜,我正睡得迷迷糊糊,窗牗處傳來神秘的暗號聲。我當即從床上躍起,青石地磚上立著一脆利英姿。我心上一喜,趕忙抓住她的手:“青茗姑姑---”
意識到自己聲音太大,後知後覺捂住嘴巴,凝眸掃向四周。
“放心,我用異能使了個昏睡訣,她們不會那麼輕易醒。”
我這才放下半懸於空的心,如金筒倒豆般接連詢問她:“您這次來,是不是有了峻茂哥哥的消息,他在哪裏,有沒有危險,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我這次來,的確有件事情要告訴你。”
盛青茗沉默半晌,連窗牗處的月光都暗淡了好幾分。熟悉的風鈴聲從她的手中叮叮當當晃入我的眼底,心頭一陣翻江倒海:“這是我送給峻茂哥哥的風鈴,你找到他了是嗎?他現在在哪裏?為什麼不來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