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兩百三十五章、最是繁絲搖落後(1 / 2)

臉上忽覺一涼,如顆粒般打在我的臉上。

雪花初霽,又下起了雨。幸而距此不遠有一處涼亭,伴隨著泥土和雨花的香氣,春回大地。

我拍了拍落在衣裙上的水花,又覺臉上頗有些狼狽。他提過來一方絲帕,被我斷然拒絕。用自己紋繡的巾帕左擦右抹,終於把灑落在臉上的水花抹了個幹淨,一整個過程中,倒是沒注意髒了的巾帕。

“你……”

納蘭忽然吐了個音節,旋即像斷了弦的古琴般,猛地戛然而止。

“怎麼了?”

我摸了摸臉頰。

“沒什麼……”

掛在他臉上的笑,似乎又深了幾分。

我不悅蹙眉,對於這種欲言又止的行為,頗為反感。像我們這種獅子座的女孩,一向有一說一,從不喜歡拖泥帶水。

可想走,卻也不行。

天色空濛,雨越下越大。驚雷接連響了數聲,轟隆隆的,好似下一秒就能將人劈成兩半。雨水還在嘩啦啦直下,濺上不過幾階的台階。

我與他,分別立在涼亭兩側,在細密如注的雨水中,忽然聽到他來了那麼一句:“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

這句話,他說得張馳有度,停頓時,含義又頗深。我霍然想起,當時這道題難得我抓耳撓腮,抱著試卷在房裏哀嚎,嗓子都要被我扯破了。這一吼,倒把舅舅驚了過來,不由分說拽著自己的兒子過來給我講題。

一看到峻茂哥哥,我就像磁鐵石一般,迅速粘上了他,嬌著嗓音讓他給我解題。

這人對我一向冷漠慣了,本以為他會像往常一樣毫不猶豫地拒絕,沒想到,他突然接過我的筆,三兩下便搞定了。

我清了清嗓子,轉身將手中的膳盒輕擱在石桌上:“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

他起初是怔愣,旋即笑出聲來。嗓音有些喑啞,卻也別具特色。猝不及防的,他忽然朝我伸手。我還沒來得及反應,卻發現他的手臂已然收回。

指腹中,是一片紋理清晰的葉片,綠油蔥鬱,不知何時落入了我的鬢發中。

這一幕,不早不晚,偏入了另一波人的眼底。其中一雙眼瞳,陰沉得可怕,好似凜冽寒冷的深淵。

“咳咳咳……”

一陣咳嗽聲,我看到了在雨中漫步的康熙和……芙德!此時的她,褪去初見時的青澀與素雅,麵容端莊姿美,如悄然綻放的牡丹,尊貴逼人。

果然是人靠衣裝。

“朕倒不知,容若何時對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宮女如此上心?”

毒舌皇帝再次將矛頭指向我,開始進攻。

納蘭看了我一眼,旋即斂下眼底的諸多情意,朝他行禮,隻淺淺道:“草民剛從藏書閣出來,偶遇這位迷路的清兒姑娘,便上前交談了幾句。”

“哦?後宮的路線,容若難不成比我還熟悉?”

“自然沒有,隻是禦書房來了不少次,印象自然是深刻些。”

我領會了他的深意,立馬說著他的話往下:“皇上,榮貴人知您近日龍體抱恙,特命奴婢給您送來了雪花羹。”

膳盒打開的的刹那,我瞬間愣住了神。剛剛還在疑惑他手中泛著梅花香氣的素箋哪裏去了,沒想到居然被他塞進了膳盒中。

“愣著做什麼,端來。”

我一把將膳盒闔上,一本正經道:“皇上,這碗雪花羹有些涼了,待奴婢回去,讓人重新替您做一份……”

“不必了那麼麻煩,我就要這一碗。”

真是伴君如伴虎。

我小心翼翼端出那碗雪花羹,盡量不讓他們看到膳盒底部的素箋。

“端過來些。”

這位康熙爺神色淡淡命令我,自己卻不接。我隻好又近了幾步,遞到他的唇邊。

“喂我。”

我:“……”

納蘭持身立在原地,一言不發。

芙德及一眾侍衛:“!”

簡直欺人太甚,長這麼大,我連峻茂哥哥都沒喂過,這位康熙爺自然想都別想。怒意襲上心頭,瞬間脫口而出:“你自己沒手嗎?到底喝不喝?”

納蘭嘴唇微張,臉上寫滿不可置信。

芙德及一眾侍衛:“!!!”

我豁出去了,砍頭就砍頭,從沒見過這麼不可理喻的男人。

“陛、陛下……”

芙德還沒想好勸說的措辭,就被康熙清冷的聲線給打斷:“你剛才說了什麼?敢不敢再說一遍。”

“陛下,清兒姑娘或許隻是一時衝動,請陛下看在她年少無知的份上,就饒了她吧。”

納蘭跪在地上,不斷替我求情。

雨還在下,水珠串聯在一起,好似一道雨做的簾幕。大雨滂沱的,滿地都是泥濘。

“的確挺年少無知的。”

康熙將灼熱的視線從我臉上移開,旋即接過雲紋青釉瓷碗,一口喝盡,又遞還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