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清淺,有些暈白。
銀紗傾灑空曠無人的長廊,沿著它的方向移動,視線撞落一雙明黃的龍紋長靴。
雙手闔緊門扉,餘光瞥見蹲在台階處休息的顧問行,猶豫片刻,抬腳前往不遠處的涼亭。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月兒上方的黑影好似一座大山,久視,極其容易讓人迷失了方向。
“為君者,多的是逼不得已。”
那夜,她在禦書房,神色平靜的對他說。鎏光燈罩將她的影子映落在地,有那麼一刹那,他多麼想拋卻壓在身上諸多重任,執起她的手,笑看人世間的花開花落。
啪---
康熙從失魂落魄中醒來,適才將他打醒的石子此刻已經滾入在黑暗之中,瞳孔深如夜色:“出來吧。”
藏在廊柱後的我悄咪咪朝他的側影看了眼,並無情緒波動,我這才放心大膽的挪了出來:“請皇上恕罪,剛才見陛下一個勁兒朝前走,似乎在沉思什麼,眼看就要踏空,不得已之下,清羽隻好出此下策......”
“無礙。”他就勢坐在一旁的曲闌上,指腹搭在欄杆上,“你......過得怎麼樣?”
似探尋,又故作平淡。
我笑了笑,朝他福了下身:“多謝皇上成全,一個女人,能嫁給自己所愛的人,自然幸福萬分。”
“那就好......那就好......”
不知是在回答我的問題,還是在自我安慰。總感覺今晚的他,身上帶了股讓人捉摸不透的沉影。
晃了晃容量不足的腦袋,憶起他今日的解圍,我忙向他道謝。縱使他沒有來,我也有辦法脫困,隻不過時間會長一些而已。
“那你打算怎麼謝我?”
原本凝視前方的視線,忽然落到了我的身上,嘴角噙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要求,我還真是防不勝防:“皇上想要清羽如何答謝?”
“第一,先把稱呼換掉。”
這個簡單,動動嘴皮的事情:“康熙爺。”
“第二,走過來,靠我近點。”
從這句話起,他將帝王的‘朕’放下,用了平等的‘我’。
我愣了下,旋即擺擺手:“不了不了,兄妹之間交談,這個距離剛剛好。”
“是嗎?”康熙故作沉思了會兒,一本正經的否定我,“兒時我與皇姐皇妹們玩耍,聊天差不多都是寸丈之間。”
“......”
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總感覺他這句話別有深意。
深吸一口氣,朝前走了幾步,相隔約莫一丈。太靠近了,潛藏在他身上的危險氣息就會飄過來,我怕自己會忍不住......給他一巴掌!夜襲君王,這一條重到株連九族的大罪。
我可不能連累峻茂哥哥。
“陪我聊一聊。”
我摸了摸鼻子,小聲嘀咕著:“那晚不是聊得挺多的嗎?”
未曾想竟被他給聽到了,淡淡回了句:“都是你一個人在說,我隻是不曾打斷罷了。”
他的心情似乎變得好了?還真是帝王之心,最難預測。
見他作出一副秉燭夜談的架勢,我斜靠在廊柱上,興致缺缺:“說吧,想聊什麼?”
“鴿子從何處而來?”
適才被我藏在身後的鴿子此刻正埋在我的懷中,輕柔蹭著我的衣衫,一雙眼睛炯炯有神。
“我的夫君,你的左膀右臂。”
要不是想要將宮裏的近況告訴他,我才不會大半夜跑出來呢。快一周沒見到他了,相思都要泛濫成災了。
康熙別過頭,整張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拉得老長,好似誰欠了他十幾個億似的。
我聳聳肩,繼續跟鴿子玩。對於這種不知何時會變臉的人,最好的辦法就是冷著他,冷到他自己忍不住了,自然會主動找你攀談。
這不,他別扭又倨傲看過來:“你為何又不繼續了?”
“不是你想聊嗎?我在扮演傾聽者。”
“陪我說話,委屈你了?”
天爺,這人......真是讓人夠無語的:“沒沒沒,您是一國之君,莫說聊天,能得您一個眼神,已是他們此生的幸事。還有前朝等著您裁決的國事、後宮等著您寵幸的三千佳麗......”
一口氣將他捧得老高,這樣就可以放過我了吧?
“哦?”他猝不及防笑了,柔和的眉角好似五月裏的清風,“怎麼聽你著口氣,像是吃醋了?”
我:“......”
本人已死,有事燒紙!
“爺,時候不早了,您明日還要早朝,請早些安寢吧。”
“清羽。”
耐心耗盡,怒意飆升:“幹嘛---”
臂肘被拽,身體的重心逐漸轉移,天旋地轉間,廊上的燭光與紅瓦交相映照著,淩亂了我的視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