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氣激蕩,地上鋪陳的大理石板像是紙片一般被掀起,砸在慈慶宮的窗戶門扇上,眨眼間便是千萬個窟窿,寧折不屈的蒼鬆被摧得七倒八歪,整個慈慶宮狼藉一片。
一劍揮出,森寒凜冽的氣息席卷長空,就連宮門外的兩百多侍衛也不禁倒退數步,渾身發抖。
不歸客雙手揮動,似鴻雁北去,聲聲哀鳴催人淚下,讓人跟著悲傷起來。
二人的劍意登至絕頂,像是到了那冰雪萬古不化的雪山,讓人的血液、骨髓都跟著被凍結,尋常的高手莫說到了這個劍氣縱橫的圈子,便是在十丈之外駐足觀看,也能感覺到一股刺骨的銳利的寒意。
劍雖然是冰冷的,但隻有絕世高手的劍才能讓這股寒意席卷天地,仿佛九霄之上那最為熾熱的太陽都能凍結。
劍本是沒有情感的,也隻有劍神的劍意才能讓人萌生出時光飛逝、鴻雁北去南歸的悲哀,讓人意誌崩潰,忍不住痛哭流涕。
眨眼間,蕭墨已經出了八劍,不歸客也接下了八劍,長劍錚錚而鳴,直貫雙耳,眼前的老人雙眉緊鎖。
因為蕭墨已經出了第九劍,臉上帶著淡然的笑意,他為什麼會笑,為什麼他連一絲凝重之色都沒有,是自信能一劍登仙或是一心求死?不歸客更願意相信第一個理由,難道自己這個劍神在他麵前就真的這麼不堪一擊麼?
在這一劍當中,竟然依稀看到了二十多年前那兩個絕世人傑的影子,手握畫影,不可一世的劍聖,蘭燼落,屏上暗紅蕉;還有那個白衣如雪的仙子,長劍飛虹,上窮碧落下黃泉。
這個二十歲上下的少年身上怎麼會同時出現了那兩個人的影子,那麼熟悉,卻又好像截然不同。
一眼河山皆入畫!
摒棄了那些繁複的劍招,一劍前刺,卻無懈可擊,無論怎麼迎接或是閃避,這一劍仿佛都可以接下,一劍已出,哪有不飲血而歸的道理。
不歸客一聲歎息,仿佛跨越遠古洪荒而來,劍光從他的袖口激射而出,一把三尺長的精鋼軟劍握在了他的手中,這一刻他像是回到了盛年,一劍在手,天下誰人不臣服。
春風草又生!
不歸劍法的精意,我花開後百花殺,一劍出萬劍歸墟,待得萬物凋零,我自隨風而歸。
天光,像是被這籠罩天地的劍氣給遮掩了,沒有人能形容得出兩人的劍。
是快麼?卻好像過了幾百年還沒有落到對方的身上;是慢麼?一眨眼的功夫似乎就能橫穿三千裏而去。
不歸客今日重握不歸劍在手,劍意臻至絕巔,與長安王傾力一搏,注定名垂青史,至於他反複無常、食言而肥,這事倒沒多少人在意了。
像是一陣清風吹過,不歸客手中的軟劍沒來由的顫抖起來,像是一介草民見到皇帝,被天子威壓所迫,不由自主的顫抖。
不歸劍一往無前,他自信自己的“春風草又生”可以破盡除了那兩個人以外所有人的劍法。
但是這陣風,卻是怎麼也躲不開,那一劍分明那麼近,不歸客卻看不真切了,隻能隱隱看到他嘴角淺淺的勾起,是嘲諷麼?是啊,當年自己敗給了他,放話江湖,此生不再用劍,可是今日卻當著他的麵重新拿起了不歸劍,何等諷刺!
那陣風越來越強烈,不歸劍都快要脫手而出,可是四下裏沙石不動,分明一絲風也沒有啊,那手握長劍的少年,像是一個君臨天下的帝王,放眼自己的萬裏河山,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
風終於停下,而那長劍卻不知何時停在了不歸客眉心,那雙空明蕭肅的眼睛又歸於暗淡,蕭墨玄衣輕輕舞動。
又起風了,原來這才是風啊!
不歸客伸出沒握劍的手,想要抓住,卻什麼也沒有握在手中。
“好!好!好!”
不歸客仰天大笑,慈慶宮一片寂靜,靜得隻聽得見不歸客的笑聲,滿地的沙石終於開始隨著風緩緩的滾動,仿佛跨越千古而來的幽幽一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