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曦正準備離開,忽然鬼使神差的問了句:“你就沒給你家鳳舞姑娘準備一份禮物?”
墨九的眼神難得變得溫柔起來,林曦竟然有些嫉妒,隻有提到這個名字時,他才會卸下所有鋒芒,墨九從懷裏拿出一塊方形壓裙佩,約摸半個巴掌大小,通體晶瑩剔透,當中竟然有天藍色一隻凰鳥狀的圖樣,栩栩如生,玉佩下綴著一條白色流蘇,三顆珩玉穿著一條雪白玉扣,正麵以草書刻著四個字——“鳳舞九霄”。
壓裙佩又叫做“禁步”,多為女子配飾,當下禮法森嚴,女子走路,不許邁大步,必須端雅賢淑,大家閨秀從小接受的教化便是“矩步引頸,俯仰朝廟,束帶矜莊,徘徊瞻眺”,所以把金玉飾物掛在裙子上,名為“禁步”,若是行走太過粗放,引得壓裙佩大肆晃動,是要被家中長輩斥責的。
墨九當然不指望靠著一塊壓裙佩便能讓她安分,也不願意去拘束她的天性,若是真的矜持不苟、溫婉典雅,那也就不是鳳舞了,送她這塊壓裙佩,隻是單純喜歡罷了,白璧映凰鳥,多好的寓意,再以自己最擅長的狂草寫上鳳舞九霄四字,便更好了,就算她走路一如既往不淑女,這塊壓裙佩隨著她一起搖搖晃晃,也挺好看的。
他想起了母妃在世的時候,父皇隻要下朝來菡萏宮,都會帶一些宮外的小玩意兒,母妃每次看到,都會高興得像個孩子,一家四口逗趣良久,越攢越多,擺了滿屋,以至於後來父皇專門修建了一座宮殿來擺放,並起名“尋常”,尋常人家的尋常。
母妃去世,父皇不顧滿朝文武反對,以皇後禮製葬於昭陵帝寢,配享天下香火,父皇每次來看他們姐弟,也都會照例帶些小玩意兒,放進那座起名“尋常”的宮殿,便是蕭墨每次回宮,遇見討喜的小東西,都會買兩份,一份給姐姐,一份放入“尋常”,隻是母妃不在了,一家人再也不能其樂融融,那座承載了他們無數歡聲笑語的宮殿,他們再也沒有進去,再也不敢進去。
直到現在,他才明白,“尋常”原來是“賭書消得潑茶香,當時隻道是尋常”的尋常。
父皇還說過一句與一朝君王極不相襯的話:“大丈夫能屈能伸,在外不能低頭,在內若是惹媳婦兒生氣了,該哄還是要哄的,低頭服軟算什麼,便是跪在搓衣板上捏腰捶腿也是可以的。”
跪在搓衣板上捏腰捶腿就算了,她的尾巴會翹上天的,以後難免夫綱不振啊,用一個討喜的小東西哄一哄還是可以的。
林曦有些不開心了,鳳舞九霄,九霄不就是蕭九麼?
“她知道你現在現在都身體狀況嗎?”越不願意去想這些,偏偏會與自己較勁,與那個素未謀麵的人較勁。
墨九搖了搖頭,“很多事,她沒必要知道。”
林曦點了點頭,心情好了些,她不知道的事情,我知道呢,還是第一個知道的;鳳舞九霄又怎麼樣,我的比你多了整整十九個字呢;他最擅長的是楷草二書,你是灑脫不羈的草書,我是端正典雅的楷書呢,也不比你差。
而且,我還是他小姨,一想到這兒,林曦便更開心了。
女孩在情敵麵前,總是這麼斤斤計較的。
草草吃過了早膳,便躺下休息了,沒有李玄和曹胖子在,整間屋子安靜得落針可聞。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粒丹丸的緣故,這一覺墨九睡得格外安穩,醒來時已經是晌午了,屋外的雨已經停了,隻是天還是灰蒙蒙的,李玄兩人不知道去了哪裏,屋裏安靜得可怕。
推門而出,一股濕潤的氣息撲麵而來,幾個廝仆在清理前庭院,見他出來都不約而同放下手裏的活計,朝他行了個大禮,喚了聲:“墨公子!”
不管是虛情假意還是真的心存敬畏,這種場景從他出生起便經曆著,於他而言心裏掀不起什麼波瀾。
這時候,旁邊房間也開了門,與李玄一起的中年儒生踏出房門,朝他行了個儒家拱手禮,墨九也恭敬還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