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驚覺她的手指因用力過大,已將血掐出,滲紅了那張紙。
“舒,怎麼了?”
“安陵言產下國主的遺腹子,並召武儀將軍安陵澈撤兵回明成郡,進京那日,即冊該子為新帝,並自立為太後。”
小言?我還記得北溟的國主曆代都是根據靈童轉世而立,並非由皇後所生。
“你回去吧,如今北溟國主生死未卜,你身為風使自該回國協同其他三使料理朝中事務。”
她點燃燭火,將手中的紙放在上麵燃著,灰燼散處,仿佛片片漆黑的蝴蝶振翅膀飛翔,她將這些灰悉數籠進香爐內,嘴邊漾過一種我從沒看過的笑意,低語溫軟:
“土使,冰使早執行北溟曆代的國規,凡有大逆不道篡位者,誅之。”
“怎麼可以!畢竟這孩子是冥曜的子嗣!”我驚呼出口,卻換來她更深的笑意。
“雖然安陵言沒有戴雪魄玉鐲,可,國主從未與她同房,這子嗣根本就並非國主的嫡子。”她輕飄飄的語意,拂過人的耳中,不會有絲毫的疼痛,但落進人的心中,卻是至痛至厲的。
因為小言,也因為,心中那一處長久就蟄伏的痛楚,是我最初的傷痕,沒有辦法愈合的傷痕,即便看著今日的無憶,依然會痛的傷痕。
“雪魄玉鐲到底是什麼?”我望著她,她依然在笑。
“雪魄玉鐲本極寒的冰魄玉所製而成,是北溟曆代皇後的信物,佩戴者,不會受孕,若受孕者佩戴,則必會小產。”她眸底轉望向我:“國主贈於你,起初是並不希望你孕得西周帝的皇嗣,以你的盛寵,無疑將會削弱西周帝的子息。但,你將這玉鐲贈於芙萼公主時,國主竟並未讓我在你所用食物中下藥,這是我當時委實不解的,後來我才知道,國主在那時,就淪陷了,有了不該有的感情。”
我沒有說話,淚,慢慢的流下,當日的小產,原來,竟是緣於這鐲子,而侍寢那晚,因天燁厭惡這鐲子,擲下床,卻陰差陽錯地成全了我第一個孩子。
扶著酸枝木桌的邊沿,緩緩站起,軒窗外,桃李正豔,隨風吹進的馥鬱花香,縈繞在鼻端,更讓人概歎這一隅的美好。
我用手撫過發髻,觸到的,隻是那根硨磲簪,冰冷沁骨的,讓我將過往的一切,再再地望穿,而盡頭,再望不到那抹明黃的身影。
收回眸光,望舒的歎息清晰傳來。
我回首,她已委頓地倒下,嘴唇烏紫,我驚悚地握住她的手,卻隻握到生命流逝前的最後一份冰涼。
“舒!”我的身子隨著她的跌倒,一並跪倒於地。
“新主登基,三使功滿身退。”
她露出最後一個笑靨,安靜地閉上眼眸。
這個伴了我十餘年的女子,以宮女身份陪伴我十餘年的女子,就這樣地去了,吟芩,菱紅,婉綠,萱瀅,還有她,望舒,終於一個個,都離我而去。
不論她們曾經是忠誠於我,或者是背叛於我,畢竟都陪伴著我度過那些最寂寞的深宮歲月。
可,當我如今站在紫禁最高的中宮之位,剩下的,僅是孑然一身,落寞的神傷。
一隻手替我輕輕撫去臉上的淚水,伴著尚帶些許稚氣的聲音響起:
“您哭了。舒姑姑怎麼了?”
我抬眸,是無憶。
“無憶——她睡了。”我念著他的名字,以這麼近的距離看著他,但還是不能相認。
他對於睡這個概念,不會同死亡聯係起來,我也不願意他過早地明白死亡這個詞的含義。
“如果我叫您母後,您會不哭嗎?”他突然問,帶著認真的神色。
“無憶,叫我一聲娘親,好嗎?”
我哽咽地說出這句話,他好看的眉毛有一絲猶豫地皺起,然後清脆地喊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