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力最先跑上山坡,他跪倒在土坑旁邊,雙手插進已經被炸得鬆軟的泥土:“老三呀!你怎麼讓我跟你娘交代呀!你就是愛逞能,到死還要耍漂亮,你耍什麼呀耍!”說完就已經泣不成聲了。王征也已經跑上山坡,他舉起手裏的槍衝著天上砰砰砰放了三槍,槍口衝著天空久久都沒放下。韓雷走在他們後麵不言不語,我從地上站起來叫他:“韓雷,快叫你大哥、二哥往回來,狼群可能還沒有散呢,你們要小心呀。”韓雷回過頭,他的眼睛也是紅紅的。他一邊倒退著一邊衝著我搖頭:“不用了,你們放心吧,我三哥埋的雷從來沒有失過效。”
我想再往前走些,可是老王叔攔住了我:“不對勁!”老王叔用力地抱緊了我的胳膊,我不禁也打了個冷戰,腳步自然地停住了,我連忙喊:“韓雷小心呀!”
果然就在蔣力跪在地上大哭的時候,一聲狼嚎也從山坡後傳出來。那聲音竟似從地底下冒出,尖銳如刀一般地劃過我的耳膜,不禁讓人毛骨悚然。韓雷一下子愣在了那裏,王征開始急著往槍裏安放子彈,而蔣力好像什麼也沒有聽到的樣子,依然跪在地上。一聲狼嚎以後,四周如死一般寂靜。王征伸手去拉蔣力:“老大,我們快走,狼群還在。”蔣力沒有理他,隻是把背上的刀拿了下來,端在了手裏:“老三,這次是哥對不住你,看我為你報仇。”韓雷也回過神來,抽出刀一邊往前衝著一邊叫著蔣力他們。
我連忙回頭問老王叔:“我們怎麼辦?”老王叔緊皺著眉頭不說話。
這時第二聲狼嚎又響了起來,伴著這聲狼嚎從雪堆裏猛地跳出三隻狼,衝向了山坡上的蔣力和王征。王征舉槍就打倒了一隻,剩下兩隻狼直奔蔣力撲了上去,蔣力站起身,連躲都不躲,雙手高舉刀衝著麵前的狼就劈了下去,竟然在空中就將一隻狼劈成了兩截,狼血噴了蔣力一身,蔣力更是啊啊地大叫起來,他看起來好像發了狂,竟然把剩下的那隻狼嚇得站住不敢向前了。這時韓雷也跑到了蔣力和王征的身邊,緊緊地盯著前麵。
狼群不知什麼時候又出現在了山坡下,好多狼已經一身是傷,渾身是血跡和泥土。這些狼的目光更加凶惡,根本沒有絲毫要退去的意思。它們開始慢慢向山坡上的蔣力三人靠近,這次它們並沒有馬上一起衝上來,而是慢慢向前移動著,它們在計算著自己與蔣力三人的距離,小心地避開王征手上的槍,四周一下子就靜了下來,那種緊迫感都快讓我不能呼吸了。
老王叔突然對我說:“娃,快點火,我們得幫他們一把。”
我連忙到旁邊的小樹叢中找了幾根枯枝,點著了,分成兩把,我和老王叔一人舉著一把向著蔣力三人走去。
我大聲喊著:“韓雷,你們快往回退呀。”
韓雷拉著蔣力小心往回退著,王征舉著槍與狼群對峙著。看到蔣力他們在慢慢往後退,狼群立刻開始騷動起來。蔣力突然想起來什麼似的對王征喊:“老二,找到頭狼,打頭狼。”王征頭也不回地說:“找不到,我早就在找了。老大你們小心,我看到有幾隻狼從山坡後麵繞過去了。”果然就在蔣力他們快退下山坡時,幾隻狼從另一麵躥了出來。我連忙舉著火把衝了過去,狼見了火馬上又停下了腳步,隻是現在是白天,狼對火明顯不像晚上那樣恐懼,我看得出它們隨時都能進攻,老王叔也在我身後揮動著火把。
蔣力和韓雷退到了我身邊,蔣力望著我說:“你還沒有死?你還沒有死?”
我不知做何回答,蔣力突然衝過來抓住我的胸口說:“為什麼你還沒有死?剛才那一刀把你砍死說不定什麼都不會發生了。是我太貪心了,老三我對不起你。”
我被蔣力抓得緊緊的,胸口說不出的疼痛,不禁又猛烈地咳嗽起來。韓雷將蔣力拉回:“大哥,別這麼說,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老王叔攔在我的麵前對蔣力說:“如果你想大家都活命,就趕快找路逃命吧!”老王叔緊張地四下望,“我們隻有一條路可退了,就是麒麟廟,我們退到那裏還能支撐些時間。”
蔣力看了看路:“爺們,這少說幾十丈,我們根本沒有命跑到上麵呀。”
老王叔堅定地說:“那也得跑,要不然就坐在這兒等著被狼吃嗎?”
這時王征開槍打倒了一隻狼,趁著狼群停止行動的時機,王征也跑了回來。我們幾個人開始一點點向後麵的路退去,而狼群也跟了上來。狼群這時總是有意跟我們拉開一點距離,看來到了現在,狼群已經不再急於把我們殺死,而是在一點點耗盡我們的體力。
老王叔也發現了這一點,他要我們不要走得太快,盡量不隨便開槍,隻要能退到廟裏就有活命的可能。
蔣力說:“老人家,如果這一次大家能活著出山,我兄弟四個一定好好向你謝罪。”到了這個時候蔣力還是習慣說他們是四個人,而不是三個人。
說話間,狼群已經離我們越來越近了,最前麵的十幾隻狼圍成一圈慢慢地向我們包圍,大家都開始焦急起來。
我們能退到廟裏嗎?
就在我們不知所措之時,一陣嘶啞的嗥叫聲從我們身後的廟中傳來,那聲音聽起來充滿了淒涼,如同刀一樣割在我的心上、我的肉上。我回過頭盯著麒麟廟,喊了出來:“小白!老王叔,是小白!”
我突然想到在夢中小白攻擊老王叔他們的景象,我不禁大喊:“不行,不能進麒麟廟!”
雖然不知道原因,老王叔的手也開始顫抖,蔣力三人的臉色變成從未有過的凝重,小白的叫聲一陣陣地傳入我的耳朵,從這叫聲中我能感覺到小白的無奈和悲傷,也許肅慎說得是對的,是因為小白出現才發生了這一切,而它的出現又是因為我來到了這裏。就在我胡思亂想時,韓雷突然說:“大哥,狼群有動靜。”
果然,小白的叫聲讓狼群為之動容了,所有的狼都開始動搖,它們在原地不停地打著轉,有些甚至開始交頭接耳,它們都已經不再是當初那種攻擊的狀態,戰場上突然少了些許殺氣。可就在這時那隻頭狼的嗥叫聲又傳了出來,狼群立刻又開始躁動起來,它們好像很猶豫現在到底要不要進攻我們。在我看來,小白的嗥叫與頭狼的叫聲也許是一種對抗,而對於整個狼群來說應該是至高無上的命令,狼群現在的狀態就像正月十五那天夜裏一樣不知道應該聽從哪一方。頭狼現在不敢再貿然進攻,想必它也已經傷痕累累。更主要的是它害怕王征手裏的槍,這樣人與狼群漸漸處於一種十分艱難的對抗之中。
王征突然喊了起來:“老大,難道是……”
蔣力一抬手打斷了他的話說:“老二、老四,趁狼群不動,我們立刻進廟。”說罷韓雷拉著我,王征扶著老王叔,蔣力在最後麵,我們五人拚命向麒麟廟跑去。小白顯然用盡了氣力,聲音幾乎已經聽不見了,而那頭狼的叫聲依舊,狼群這時立即又重新恢複到了之前的戰鬥狀態,向我們衝了上來,蔣力高喊:“別停,快進廟!”他拿著手裏的大刀向四周揮舞著。撲上來的最前麵的一隻狼立時就被他砍倒,王征這頭也抬手放槍又打倒了一隻。我們不敢有片刻停留,風在我耳邊呼呼吹過,我能感覺出韓雷抓著我的手臂十分用力,好像都快嵌入到我的肉裏,我側過臉去看他,韓雷眼睛直直地看著前麵,緊緊咬著嘴唇,他的神情是那麼嚴肅,我不敢再說什麼,隻好忍著不時傳來的痛感盡量快地往前跑。
終於跑進了廟裏,從來沒有想過就這麼幾十米對於現在的我卻好像是幾裏地一樣。韓雷鬆開抓著我的手,我一下子就跌倒在了地上,不停地喘著氣,腿上和胸口的傷也是錐心地疼痛。王征緊跟著我和韓雷,他把老王叔推進廟裏,與韓雷返身又去接應蔣力。老王叔也坐在地上,這麼拚命地折騰,臉上早就沒有了一點血色。我差不多是爬到老王叔身邊問他還好嗎,老王叔喘了好久才對我說還死不了。我坐在地上,看著這空空如也的麒麟廟,小白,你在哪兒?二寶,你不在這兒嗎?
不一會兒,蔣力三人也跑到了廟裏,王征和蔣力好像又掛了幾處彩,身上的棉襖也被狼抓得一塌糊塗。韓雷最後一個進廟,他用力將破廟門合上,然後用身子使勁抵著。三人也都站在原地不住地喘氣,我和老王叔看著他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韓雷彎下腰雙手扶著膝蓋,見我在看他,臉又是一紅,衝我笑了笑,我剛想問他有沒有受傷,他的眼睛卻盯住了我的身後,本來向上的嘴角一下子僵住了,他抬手指向前麵:“大哥,你看!”我們一起朝他手的方向看去,全都驚呆了。
雖然,我知道剛剛廟裏傳來的叫聲是小白的,可是,當我真正看見小白時還是呆住了。
小白此時正蹲坐在廟中那已經斷了頭的麒麟像上,它目光炯炯,一身銀白,王者一樣看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