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萬山沒想到她會說出這些話來,不由得對她另眼相看。
蘇袖這丫頭,一看就是個自己極有主意的姑娘。否則,也不能一個人從家裏逃出,來到這窮鄉僻壤的地方了。顧萬山也聽出她這話裏說的是什麼意思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煙,對她說道:“想在這村裏頭落戶,得先去管轄這兒的府衙上交錢,找人做擔保。這樣戶籍官那兒才能寫上你的名字。來年還能分塊兒地。”
“分地?”蘇袖有些意外,“我還能分到地嗎?”
“當然。秀山村雖然貧窮,不過按照古國的條例,是可以按人頭分地的。”顧萬山又從煙袋裏麵撚出了一撮煙草,細細地塞進了煙鍋裏頭,從火爐子上拿下一根點著的小木棍兒,在煙草上頭按了幾下。須臾之間,就有白色的煙霧升起。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什麼仙境呢。
“擔保好說,叔這個村長還是能說得上幾句話的。不過這錢……不大好湊。”顧萬山也沒跟她說什麼客套話,直截了當地提點:“這秀山村的狀況,你也看到了,實在艱辛。連大娃年後要去鎮上的學堂讀書學費,都要我們夫婦兩人辛苦湊大半年,叔和你嬸兒,實在是有心無力啊!”
話都已經說到這個份上了,蘇袖當然不會再去為難他們,而是打聽著問:“那要交官府多少銀子呢?”
“還是挺多的,起碼三兩吧。大娃的學費也不過才一年五兩銀子。”
這若是換做以前,蘇袖斷然不會把三兩銀子放在眼裏。她名揚皇城,便是隨隨便便繡個手帕都能叫價上千兩的銀子,而如今身無分文,自然萬事都艱難。
蘇袖低頭盯著火爐裏麵跳動的火焰沉思半晌,這個時候秀玉嬸端了幾個碗和又白又圓的大饅頭進來,輕輕地往桌上一放,呼喊著家人吃飯。
“大娃二娃,快來吃飯。你們早些吃了飯,再去看會兒書,我還有活兒要做呢!當家的,你往那邊讓讓,給蘇丫頭騰個地兒!”
“誒~好。”
晚飯還算是熱熱鬧鬧的,隻不過蘇袖滿懷心事,連飯也沒吃多少。一來是她愁這錢財的事,二來,是這晚飯實在不合胃口。倒也不是她蘇袖矯情,而是環境的落差太大,就算是她能接受得了,她的胃口也在暗中抗議呢。
早早地擱了筷子,蘇袖進了裏屋拉開了那匹紅布,旁邊籃子裏放著的是些針線。她早些年從進了宮中為貴人們繡製佩飾物件的時候,針線用得也是最好的真絲線。這種線適合在軟緞和絲綢上頭刺繡,繡出來的樣式精致得很,更有古國早年的韻味和詩意,好似水墨。
不過今天秀玉嬸帶回來的,卻是純棉的粗細兩種繡線。這種線是最普通的刺繡用線,料想讓她接活兒計的人應該也是並不想在成本上下太大的功夫。
不多時,秀玉嬸就推門而入,端進來一碗雞蛋羹來瞧她。見她盯著那布怔怔出身,秀玉嬸便笑著說道:“這布和針線,都是從接繡活兒的地方拿來的。鎮上有間賣衣料布匹的鋪子,偶爾也接著一些婦人小姐們和孩童貼身穿的衣物。肚兜、手帕還有霞披……隻要有人買,他們就會做。不過店裏的手藝人忙不過來,才會找人將這些活兒包出去。”
蘇袖點了點頭,又抓起那棉線看了看,問道:“那玉嬸子是專門繡肚兜的?”
“也不盡然。”秀玉嬸笑了笑,將手裏的碗放在了蘇袖的手裏,看她一臉驚慌又不好意思,直教人心疼。“我納鞋底最好了,不過鞋麵兒上的花可是繡的不好看。”
蘇袖端著一隻碗,拿也不是放也不是,有些為難地看著秀玉嬸,小聲道:“玉嬸子,我胃口向來不好,食量小,你可別有什麼誤會。”
這大冬天的,食物本來就不多,雞蛋也算得上是稀罕東西。光是看秀玉嬸的這份心意,就足以讓蘇袖坐立難安了。
秀玉嬸寬厚地笑著安慰她:“你不用說,嬸子都懂。你以前好歹算得上是個小姐,過不慣這樣的日子也是應該。凡事總有個適應的過程,你可別為難著自己。”
向來心冷的蘇袖生出了些許的暖意,也更是讓她下定了決心。當初死了便死了,也就沒有這後來的事。可她如今既然好好地活著,自然要活得不這麼卑微艱辛。
蘇袖道:“玉嬸子的好意我心領了,他日要是能有機會報答你和萬山叔,我是斷然不會推辭的。”她擱下了雞蛋羹碗,拿起了那布匹對秀玉嬸說:“我確是嬌生慣養的日子過慣了,尋常的家務活兒也做不來。不過我刺繡的手藝還勉強能拿的出手,嬸子裁剪好了布匹,我可以幫忙做些繡活兒。”
說起刺繡,秀玉嬸不由得眼睛一亮,誇讚道:“我瞧見你給二娃繡的樣式了,還有我沒做完的那條麒麟送子的肚兜。那針法真叫一絕!別說咱們村兒,我看整個鎮上都沒人能有你這手藝?”
蘇袖訝然:“是嗎?”
古國奢侈之風盛行,人人身上都會帶幾件稀罕物。前些年刺繡盛行開,不管是王公貴族還是平民百姓,都熱好戴玉佩繡,就連身上的衣物多多少少也是繡了暗紋的。沒想到這裏竟離皇城如此之遠,奢風還未吹過來,人的眼界便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