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在這個位置上,造了太多殺孽,生殺大權盡在於手的感覺雖然不錯,但是時日久了,總是會心虛愧疚的。因為你不知道究竟哪天冤枉了哪些人,漏判了哪些人。”
“他們要做什麼,盡管由他們去吧。龍爭虎鬥,各憑本事,這才是皇家中人。”
仲承鬆掀起眼簾,望著皇帝低聲道:“即便是兒臣出手,父皇也不會插手嗎?”
“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皇帝雖有心要助他,不過隱約察覺仲承鬆是想自己動手報複,他這個做父皇的,自是不好看著他們兄弟再繼續鬥下去。
鬆兒態度雖狠,卻實則心軟,不會與兄弟拚個你死我活。
“唉,這些事不提也罷。”皇帝擺了擺手,突然說起了旁的話題來,笑嗬嗬地看著他,揚著下巴問:“這七年都幹了點什麼?同父皇說來聽聽,可有遇著喜歡的姑娘?你如今還活著,朕總算是不用替你傷心後繼無人了。”
大門一關,窗戶緊閉,太子殿就父子二人,仲承鬆也沒什麼好隱瞞的,索性直言相告:“兒臣在山間以打獵為生之時,救起一位姑娘,日久生情,所以……”
皇帝嘖嘖稱奇:“當初朕要把王公大臣家的千金許你做個側妃你都不肯,怎麼就喜歡上一個民間的女子呢?”
“情之一字,最是由不得人。想必當初父皇和母後喜結連理,也並非是因為門當戶對才走到一起的吧?”
同自己的兒子說起自己年輕時候的風流韻事,皇帝臉上難得露出不好意思的神情來。他摸著手腕上的串珠,憶起了往昔的場景,曆曆在目。
“朕同你母後,真可謂是一見鍾情……”
這段往事,一講就是一宿,整整七年未見的父子情似乎想要在今夜一起補上,全然忘記了第二日乃是整個皇宮都期待萬分的太子冊封大典。
清早,天色微亮,捧著朝服和龍冠的宮人已經哆哆嗦嗦地在殿外跪了一群,皇帝貼身的總管太監急的在門口繞來繞去,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
“這皇上怎麼還不出來呢?真是要急死老奴了,可別是給忘了吧……”
一旁的小太監湊上前去,低聲道:“公公,要不然,進去把皇上叫起來?”
“你不想要腦袋了?!”總管太監嗬斥一聲,嚇得那小太監忙縮了縮頭。“你忘了之前擅闖太子殿的宮人是個什麼下場了?”
“奴才這不是擔心……”
“皇上都不急!你急什麼?再等等!”
殿門外麵的聲音讓仲承鬆聽了個真切,他自殿外走入,手裏還拿著一條巾帕,給躺在床榻上睡得正酣甜的皇帝擦了擦麵。
冷水帕子一沾臉,皇帝就醒了,他兩眼睜開,朦朧地瞧見仲承鬆的臉漸漸與端慧皇後的臉重合,口中不由得念叨一聲:“端慧……”
仲承鬆的手一頓,無奈地喚醒他:“父皇,兒臣是承鬆,您可是做夢了?”
帕子又在臉上抹了一遍,皇帝徹底清醒了。
“啊,鬆兒……”皇帝用手心擼了下自己濕漉漉的胡茬,看向了窗外,“上了年紀便常常做夢,現在是什麼時辰了?”
天色大亮,想來也不會太早。
仲承鬆道:“剛過了早朝的時間,不過按照慣例,今日是不上早朝的。”
皇帝眯著眼睛想了半晌,才想起來今天是冊封大典的好日子,頓時醍醐灌頂。
耳旁是仲承鬆傳來的話語,帶著那麼一點幸災樂禍,說道:“外頭的奴才們都等了快一個時辰了,父皇還是早些傳他們來伺候吧。”
皇帝朝著他揮了揮手,“說的是呢,你去傳他們進來。”
“是。”
父子之間沒有外人,自然用不著行什麼君臣之禮。不過兩個人在此時倒是不約而同地忘記了太子殿內不準進旁人這個規矩。
在寒風中哆哆嗦嗦抖了近一個時辰的太監和宮女們,正滿心絕望並且麻木著的時候,忽然就見到太子殿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裏麵走出一個侍衛模樣的男人。
宮人們都嚇得張開了嘴,總管太監更是驚道:“你你你、你是什麼人?!誰準你私闖太子殿的?”
一雙閃著精光的眼眸透過鏤空的眼罩,淡淡地掃過總管太監的臉,低聲道:“皇上讓你們進去伺候,不得再耽誤時間。”
“哎?這……”
宮人們一下子都湧了進去,隻留太監總管和仲承鬆站在門口,麵麵相覷。
仲承鬆心裏覺得好笑,卻也有點心酸。這位總管太監跟在皇帝身邊多年,也同樣上了年紀,臉上的皺紋如同溝壑,隨著時間的流逝,在臉上越來越深,老態龍鍾。
而總管太監則是暗自在心中嘀咕,以皇上的脾性,要是有這麼個人冒冒失失地闖進了太子殿,一定會責罰他才對。怎麼還讓他好端端地走出來傳話呢?
琢磨半天,總管太監腦中靈光一過,覺得自己琢磨出味兒了。
是了,當年太子殿下逝世的時候,不過二十出頭,若真按年歲算起來應該與眼前這個侍衛看起來差不多大。大約是勾起了皇上心中的回憶,兩人促膝夜談了呢?